不过,他这位几近完美楷模的兄长,有一个不讨喜的小缺点──寡言。兄长生来性子冷清,不喜与旁人相处,父母双双身亡后,对人对事更是冷若冰霜,非必要之言绝不多说。礼数有余,亲和不足,久而久之地,莫钧也就习惯了。
短短四字,说罢后,莫玠又带着人回房去了。青岚阁乃是“清狂仙”莫玠居所,任何弟子若无应允,通通不得入内。黄泉已近,香炉飘烟朦胧,莫玠坐在床边,守着床上久久不醒之人,良久,托着腮沉睡了过去。
……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阳炎山庄。三年多了,自从薛月月死后,他无所依仗,不得不颠沛远走。因此,他也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场梦。唯有在梦里,才能无畏地回来,不用担心牵连其他人。
绯衣少年踩上一级又一级大理石石阶,这条路,孙宝曾经走过无数遍,多数是半夜偷溜出去玩,或是到了清晨时分,再翻墙溜进去,假装一直在被窝里睡着。
如今,他竟然觉得十分陌生,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这条路。四周死寂得不可思议,前后景色俱是荒芜,阶旁一片杂草无人打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上心头,眼见大门距离得越来越近,不安感尤为明显。
不要,不要打开那扇门!
但是梦里的“他”,在神差鬼使之下,还是推开了厚重的庭院大门,在门缝堆积的枯叶与灰尘纷纷落下,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土堆。“他”没有理会,只是跨过了门坎,看清室内景况。
怎料,这扇门的背后,竟不是他所熟悉的正厅,而是一间阴森密室。密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让人不寒而栗的刑具,全是在血水里浸泡过般,布满了血迹。
地上躺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的枫纹红衣,早已残破不堪。暴露的肌肤用遍体鳞伤来形容,是再适合不过,未结痂的新伤,更是缓缓地流出鲜血,濡湿了铺地的青板石砖,腥臭腐败的气味充斥着鼻腔,久不散去。
炼狱尔尔,凌乱发丝沾满了灰尘,白皙俊脸上紧闭着双眼,许久不曾碰水的唇干枯得裂开。虚弱的青年舔了舔唇,舐去唇上血珠,一干二净后,尚且意犹未尽,渴望更多水分。
少年勉力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喃喃道:“水、水……”孙宝却震惊了,不是因对方看不见他,而是因对方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从小,孙宝就长了一张吃香的娃娃脸,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眉眼张扬,神采奕奕,极具蓬勃的少年气息。直到后来发生许多事,他才逐渐蜕变,五官变得棱角分明,身量拔高不少。
这个人,是几年前的他。
脚步声骤然响起,来者一袭苍绿锦衣,毫无掩饰声响之意,反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到讨水喝的青年身边,笑道:“你可算醒了。”门外透出的光,使章天济的刀刃上折射出了光线,刺得他双目一阵不适。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孙宝并不意外,只皱了皱眉,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虽说他越发能吃苦头,但那一段时日里的事,他可不想再体验一遍。
当初他被掳走的时候,还是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对方一言不发,连害他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只是后来听左右护法提起,是穆一冷单枪匹马把他救出来罢了。关于自己的人血宴,他可无心观赏,宁可不看,总比看了强。想来,这场梦应该与他真实的经历,有着可谓天差地别的出入。
“狗贼!你还我爹命来!还薛前辈命来!倘若我能活着出去,你的狗命……”
猛兽幼崽的咆哮不过如此,他昏迷多日,不吃不喝,并没有什么力气,连一句辱骂,也要使尽浑身解数。然而,章成济根本不受威胁。啪答一声,尖嘴猴腮的锦衣男人抬起右脚,踩在了他的右手上。
随即,不待他反应过来,五指骨节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音,他没忍住痛,惨叫了一声。弄废他的右手,显然并非章成济的最终目的。章成济俯身,手里握着刀,刀尖划破了他的肌肤,深入颇具弹性的肌理,在骨肉间捣弄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