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守在教室前门,副班长守在教室后门,对门外还想冲进来的女孩道:“我们班不允许任何别班的人进入。”
“砰。”
体育委员的手掌重重拍在黎峥的桌上,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黎峥的脸,眼神中的嫌恶从不避讳:
“胖子,你今天是不是忘记给我买课间餐了?”
“还坐这儿,等我来喊你是吧?”
“我,没钱。”
“没钱?三百块钱你还没还上!”
“如果我能还,我一定……”
“砰!”
又是一声巨响,黎峥连人带椅被掀翻在地,体育委员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黎峥两手死死把着他的脚,想挪挪不动,上课铃还未打响,体育委员语气不善:
“现在会顶嘴了?看来你最近日子过得挺顺心啊。”
体育委员突然俯下身,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以为贺从容给你一瓶水,你就能在学校横行霸道?”
“胖子,你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像你这样的癞蛤蟆,给贺从容提鞋都不配。”
他抬脚就揣在黎峥的胸口,黎峥吃痛,疼痛跑向四肢百骸,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比体育委员的拳脚更深重的伤害是他说的那几句话,他脑海中的一根弦瞬间崩断,脑子里走马灯般跑出贺从容的身影——他朝自己微笑,递水,在大雨中跑向校门的身影……
都是假的。
又是一脚揣在他的后背,铃声打响,黎峥以为自己受两脚就能好受,没想到体育委员提起他的衣领,狠狠朝教室门外一推,其余几个跟在后面起哄的同学笑得大声,见他油腻的肉体裹着脏污校服,言语中的侮辱不断,比利剑还要锋利的话语深深刺伤了黎峥。
“胖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也配抱贺从容的大腿?”
“还欠我们三百块钱呢,真穷酸。”
“贺从容要是能罩你,我头给你当球踢!”
在学校两学期,谁都知道贺从容的脾气,他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黎峥跟他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何必为了这么个又矮又丑的胖子出头,连楚文在学校打架,他都不会吱一声,说好听了叫独善其身,说难听就是冷漠自私。
这些话自然没闯入贺从容的耳中,他刚从教室外走回来,路过黎峥的课桌边,只见他的椅子、书包倒在地上,像被人遗弃的旧物。
“喂,老贺,你到了啊,我们在四楼,你直接上来。”
费承还没抵达酒店,聚到一处为了庆祝某位同学的乔迁之喜,俗称暖房酒,但家里忙起来繁琐,于是领头请客,在酒店摆了几桌,老婆孩子热炕头,看得让人羡慕,贺从容推开包间门,已经有不少同学到场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忽然开始热衷起同学聚会来。
贺从容进入大厅的那一刻,他眼皮轻轻一跳,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低头看手机的黎峥,况且这位宴请宾客的主办人,正是当年的体育委员。
“能有多少仇啊,你说是不是。”
当年是体育委员,现在已然是拥有幸福小家庭的中年男子,略微发胖的身材,抱着女儿的脸上不断溢出笑容,在他说出这句话时,贺从容的视线投射在黎峥的身上,他却抓不住任何裂痕,黎峥站在那儿,淡淡地勾起唇角,点头表示认同。
下一刻,他的眼神转而落在贺从容的身上,意义不明至极,贺从容转开脸,就看见费承拎着两大瓶红酒进来了,被步伐掀起的衣摆颇显潇洒:“今天楚文夜班,来不了,他让我跟大家道个歉。”
“让费少道什么歉,下次让楚二请客吃一次饭就完事了,我们肯定原谅他。”
“就是,口头道歉抵什么用。”
费承、楚文班上的同学居多,还有别班几个跟费承玩的不错的同学,然而7班的人,除了体育委员,只有贺从容跟黎峥,两人被安排坐在一处,贺从容有点不自在,黎峥也没好到哪儿去。
黎峥的手还没恢复,夹菜都困难。
贺从容突然想起来,黎峥是左撇子。当年替他补习功课时,还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黎峥当时表现得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惯用手是左手是一件特别难以启齿的事。
“贺从容,你帮黎峥夹菜啊,他手刚拆了石膏。”
也不知道哪个女同学开口提了一句,黎峥闻言也没说话,似乎贺从容做什么都可以,他不在意自己吃多少东西。
“你想吃什么。”
贺从容转脸看向黎峥,筷子落在黎峥面前的菜,犹豫不决要不要落下筷子,黎峥却突然看向他,只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轻说了几个字:
“你夹什么,我吃什么。”
黎峥喝了很多酒,虽然也不是什么应酬的场合,体育委员见到他似乎很激动,像是老兄弟见面一样,在场只有贺从容知道,高一的时候,体育委员对黎峥有多恶劣。
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黎峥喝多了话更少,难受地倚靠在圆桌旁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又不敢压着左手,以一种很扭曲的姿势缩在那儿。
“我送他回去,你们别管了。”
贺从容主动请缨,他看见黎峥总是放心不下,望着黎峥熟睡的模样,耳边又传来刚才他轻到几乎温柔的语调,贺从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好,那你慢点。”
费承深深地望了两人一眼,贺从容朝他摆手,他毫不犹豫地踏出包间,跟其他同学话别。
“黎峥,醒醒。”
贺从容坐在沙发边,晃了晃黎峥的胳膊,黎峥听见他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嘟哝了两句,冷峻的双眸透出无奈,再次闭上眼睛,频频皱眉,沉入深重的梦魇中。
“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见黎峥又睡过去,贺从容环顾四周,发现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两个人,贺从容只好站起身,准备给黎峥倒点水醒醒酒。谁知他刚站起身,手腕就被人抓住,炙热、坚实、有力。
“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