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吼完，元奕便被温帝师团圆乎了，蹲在马车里。

连一口整气都没喘匀。

温寂忱道：“剩下的不用抄了。”

元奕眼睛一亮，随即又飞快地压了下去。

朕能是老老实实说一句就点头的人吗？

自然不。他鼓囊着腮帮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你提朕了！”他不满道，“提了这里。”

元奕指指皱巴的衣领，然后继续瞪他。

温寂忱本欲捏他脸蛋，莫名地觉得他这模样尤其可爱，便笑了笑解释，“臣若不提，陛下是要赖到太阳落山的。”

元奕：……

“朕没有！”他硬着口气狡辩。

又娇气气道：“你提了朕，朕就哄不好了！”

温寂忱：……

他很无奈。叹口气，转而去拉隐在车壁上的抽屉。

元奕发现，知道他个没点儿的新意的，是要拿橘子糖了。

他嘴一撇，当即就把身上的冠服外袍剥了下来，“给糖也不行，朕不吃！”

说罢，趁着车驾还未移动，撩起车帘便要走。

“陛下……”

元奕鼓包着嘴巴，像是气急了，任性地将外袍丢在温寂忱怀里，独自跳下走了。

竟是骄矜矜，头也不回的。

不过，那着力不均的步伐，却出卖了他。

“温帝师，陛下这是……”福禄见此，过来询问。眼见小皇帝背着手走得飞快，他也有点儿急，“哎呀，要走远了，赶紧的！”

他招手，唤来公主府门前的侍卫。

却还不等追赶过去，温寂忱出声，“先不必。”

他阻止福禄，将小皇帝的衣裳搁在马车里，又交代道：“人不要太多，远远跟着即可。”

说罢，也跳下车驾，大步追了去。

前头，元奕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竖直的耳朵，将后方的脚步声一并收拢。

继而，不自觉地弯了眼尾。

“叫你不好好哄朕！”他小声嘀咕，转角就往另一道大街上去。

轻松落于他的几步、并且听到他说了什么的温帝师：……

他也是很无奈，却不打算强行揪人回去了，示意福禄别离得太近，转而就安静地与小皇帝保持一段距离跟着。

……

今日，东阳大街上正逢市集，因为顶峰时人来人往实在拥堵，巡卫便下令封了车马。此下摊贩们也都出来了，接踵摩肩的人流两边，各类新奇物件直教人眼花缭乱。

元奕是一口气走了三条街才看到的难得一幕。

他前一世里，在年幼时大胆无畏，没少诱元非尧他们陪着瞎逛。后来温帝师进宫，偶尔也会带着他四处走走，不过那大多都是为体察民情，回去之后要写策论的。

再后来……

年头已久，记忆模糊了。

“月下仙人成喽——”

一声吆喝，将神识远游的元奕给拉了回来。待抬目，已经不知不觉地止步于一摊位前了。

是一位须发堆银的老者，面目苍黄。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伸出，将那栩栩如生的月下仙递给一对儿年轻夫妻。

年轻夫妻爱不释手，言谢之后，两人相携离开。

元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随着他们的背影移动了。

“贵人也要泥人儿吗？”

元奕回神，见老者旁边，盘腿坐在地上的小儿歪了脑袋。

许是刚吃完糖果，红扑扑的脸颊上，还沾了不少糖渍，迎上轻风送来的微尘，灰土土一大片。

他指着一排成品问元奕：“这里您喜欢哪个？或者想好了其他的，让阿公捏。”

他很骄傲道：“阿公捏很快，也最好！”

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捏泥人的老者慈爱地笑了笑，“吃了糖就是不一样！”

元奕便也跟着笑了，见他手指飞速翻转之下，就一会儿功夫，爬树的猴子就成了型。

元奕一时好奇，就弯下了腰。

猴子果然跟记忆中的一样，捏得格外逼真。咧开大嘴巴，勾着长长的尾巴。

让元奕一下子就想起挂在帝师身上的自己。

“贵人喜欢这个？”老者问他。

元奕点点头。

“喜欢就买一个吧，不贵的，”小儿在旁边搭腔，稚嫩的声音，银铃儿似的。

“那……多少钱？”元奕问。

小儿伸出五根儿脏兮兮的手指头在元奕眼前比划：“只二十钱。”

“二十……钱？”元奕禁不住弯了嘴角，心道：这娃可真够精明的。

只是……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带，“朕……”

他抿抿唇，遗憾道：“我，没钱。”

“好可惜，没钱了是不能要的，”他道：“你只能看看，但是你是学不会的！”

刚说完，一颗没什么力道的脑瓜崩就敲在他头顶，“兔崽子，小小年纪，眼里都是钱！哪儿需要那么多的？”

元奕：……

“贵人可别听这小儿胡说，”老者抱歉地一笑，“都是想着捏捏的，靠个手艺挣口饭。”

他道：“贵人喜欢哪个？您挑，我就当赠一份缘送你了。三两钱的东西，要实在没带就罢了，不值什么的。”

“送我？”元奕微微瞠目。

听那旁边的小儿低声嘟囔道：“阿公又白送！”

老者瞪了他一眼，直接将猴子递过来，“这个如何？”

元奕一时发了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爬高高的猴子。

他正要去接，一旁不远，“哎呦——”

元奕的手便停住了，寻声望去……

见一身量纤纤的女子，许是踩到不平处崴了脚，手里的几册书画尽数甩出不说，人也开始站不住了。

紧接着，婢子们还没等去扶，她便往一侧斜了去。

要倒的方向，正好就是温帝师所站的位置。

眼瞅着要歪在他身上，投怀送抱了，元奕的眼睛都瞪得发直。

好家伙，是想死哦！

元奕连猴子没心思接了，直起腰来就要撸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