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将邱老爷请来。”穆清彦忽然一脸正色,面带凝重。
陈十六不解,但还是马上照做。
杨贺一惊,连忙追问:“穆公子,莫不是有什么发现?”
穆清彦瞥他一眼,不做声,只坐在草亭里看着假山。
“穆公子?”杨贺心急,忍不住再次追问。
穆清彦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你是长子,下面两个兄弟,可娶亲了?”
杨贺不明白他怎么问这些,但还是回道:“我二弟二十一,去年娶了亲。三弟有十七了,被他二哥耽搁了,亲事也已坐定,今年秋里就成亲。”
提到家里两个兄弟,杨贺眉目舒展,眼带自豪。
穆清彦故作好奇:“你家二弟我倒是听说过,都说很有本事,也很上进,为何亲事成的这样晚?”
杨贺笑道:“早先就催过他,他定要说什么没资本,要先立业再成家。也是他争气,如今有了自己的铺子,算是有份稳妥的基业。就这他还不满足,我知道他卯着劲儿,若是能赎回我们家的茶园……”
说着,想起家里旧事,叹了口气。
无疑,杨贺对二弟十分自豪满意,引以为荣。
从神色言谈之中,也不像知晓杨智行凶的事。
不过,到底是亲兄弟,又在邱家相处,若杨智对邱宝珠有想法,杨贺真不知情?
杨智那等人,有野心,有韧性,有狠心,绝非是为美色冲动的人。这人对邱宝珠所作所为,很可能不是为色,而是为财为势,如同他兄长杨贺一样入驻邱家。但是事情出了意外,他失手将人弄死了。
“这草亭修得挺好。”穆清彦这话转的太快。
杨贺愣了一下,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
穆清彦突然问他一句:“邱宝珠死在竹林里,为什么要转移她的尸体?”
霎时间如五雷轰顶,杨贺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才嗫嚅着嘴唇否认:“……不,没、没这回事,宝珠她就是死在卧房。”
“卧房仅仅溅落了那么一点血迹,绝不是最初死亡的地方。她被人个了头颅,鲜血迸溅,但凡在别处,那么多的血迹都难掩盖,可若在园子里,只要把土翻一翻就盖住了。比如,若是在竹林,那么黑的夜,既能掩藏行凶,又能掩藏血迹,说不定还能藏了头颅。”
杨贺瞪大了眼,想继续否认,却突然被一个声音吓住了。
“是不是真的?杨贺,你说,穆公子说的是真是假?我的宝珠、我的宝珠她……”邱海正好过来,恰好听见那番话。
这都是穆清彦掐算好的。
杨贺或许可以对别人撒谎,可当邱海亲自质问他,他惨白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邱海身子一震,摇摇欲坠:“难道、难道是你……”
“不!爹,不是我,不是我害了宝珠。”杨贺赶紧摇头,眼眶一红,不得已道出实情:“这是宝珍的主意,她也是为了宝珠……”
附近并没有别人,杨贺就将邱宝珠的真实死状说了出来。
“天呐!”邱海又恨又怒,面色忽红忽白,到底上了年纪,瘫坐在地痛苦:“我可怜的宝珠啊,都是爹没护好你啊。我可怜的宝珠……”
邱海太过悲痛,无法思考,邱宝珍问询赶来,将其劝走。
这是穆清彦第一次亲眼见到邱宝珍。
邱宝珍和邱宝珠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或许是长女的缘故,邱宝珍更为稳重端庄,行事果决,眉眼间颇有几分凌厉。和回溯中看到的有很大变化,毕竟三年过去,邱宝珍一直在成长、磨砺,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颇令邱海得意。
穆清彦留在草亭没走。
陈十六忍不住挠头:“穆兄,接下来怎么办?”
实话说,现在手头的线索一下子变多,反倒不知该抓哪一头。
“等。”
“等?等什么?”
“等邱宝珍。”
“邱宝珍?”陈十六更糊涂了。
一阵微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抬头看天色,已是黄昏。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是邱宝珍来了,她带的丫鬟只远远站着。
“穆公子。”邱宝珍不似邱海,对穆清彦没抱什么期待,甚至对穆清彦的到来并不是那么欢迎,所以她的态度冷冷淡淡。
“邱大小姐。”穆清彦点了点头,微笑依旧,气势不落下风。
邱宝珍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眉头轻皱,口气颇有责怪:“都三年了,穆公子何苦搅得我家不得安宁。我爹身体不好,好不容易缓过来,你偏又将那等惨事重新扯出来让他痛苦。”
穆清彦轻笑,目光锐利:“邱大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愿意追究,是以为凶手死了么?”
邱宝珍神色微变。
“我告诉你,凶手还活的好好儿的,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不可能!”邱宝珍激动的责斥,双目泛红,隐有泪光:“这不可能!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你确定,死的是凶手?”穆清彦冷笑反问。
“我……”原本邱宝珍很确信,否则当年也不会……可是,穆清彦的一番话令她动摇了,也惶恐了,若、若她真的错了呢?
别看一开始邱宝珍对穆清彦态度很不客气,但人的名树的影,穆清彦的名声传到丰州,邱海是特意详细打听过的。尤其是穆清彦才来两天不到,立刻就发现了尸体转移的事,又一语道破她最大的秘密,她心底对穆清彦存了敬畏,当对方一质问,她就开始怀疑自己。
邱宝珍盯着穆清彦,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神色慌乱的离去。
陈十六满头雾水,心里猫挠似的:“穆兄,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等高春回来你就懂了。”穆清彦琢磨了一下,嘱咐他:“这两天留心一下邱家来的外人。邱宝珠这件事,邱家不会随便往外传,下人们也不知道,若是有人打听,或者有人传出了风声,你就盯着。”
“行。”尽管身边的人都撒了出去,但陈十六不是没做过这些事,只要和邱家个别人打好关系,等同于留了耳目。
*
接下来,穆清彦不再有别的动作。
陈十六以为他在等高春带回来的消息,其实,他真正等的是凶手的动作。杨智那个人很精明,加上三年过去了,哪怕从杨贺口中打听到这两天的事,也不可能心慌冒出来。这件事急不来,且不能将希望都放在杨智身上,也得从赵永延身上寻找突破口。实在不行,就“制造”突破口!
反正才一天,不急。
郑东明家乡在一个白石镇上,路程有些远,高春高冬是骑马去的,脚程快,两天后的下午赶了回来。
“二爷,我们找到了郑东明家,他家早没人了。据邻居说,郑东明三年前的腊月到家,家里请了媒婆给他说亲,他要求高,东家挑西家,但因他许诺的聘金高,不少人家都心动。但次年二月里,他出门了一趟,就再也没回来。后来家人去找,发现他死在山涧里,像是摔死的。那两天下过雨,山里路滑,家里觉得是他失脚摔下去的,就是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的跑到那里去。他家就一个老娘,一个妹妹,后来他妹妹出嫁,把老娘一起带走了。”
“郑东明那天出门,可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异常?”
高春也跟着办过不少事,这点细节没忘,答道:“我们没找到郑家人,不过邻居倒是记得。那郑东明自从回家,好似少爷一般,讲究吃,讲究穿,还说要娶个美貌女子为妻,家贫的不要,又夸口给五十两聘金。这事儿在当地都传遍了,所以才有很多人家动心。那天他出门,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裳,因着下过雨,地面湿滑,不适合出门,偏他整整齐齐的出来,邻居就问了一句。郑东明只说要发财了,回来请他吃酒。”
穆清彦让高春高冬去休息,再看陈十六一脸疑问,就笑道:“你去问邱宝珍,两年前的二月,是否去过白石镇。”
陈十六双眼瞪大,领会了他话中之意,咽了口吐沫,点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