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手术。咽喉病变,做了摘除手术。”
分明是喉结摘除手术。但是岳无缘不可能揭穿,只是应付道:“那要好好保养啊。”
就在这时,店老板把两人的面送上来了。豌杂刀削面冒着热气,肉沫酱香混着氤氲的水蒸气,轻柔地散落在两人之间。岳无缘看她伸手拿筷子,那手很大,骨节分明不是女人的,这也贴合单伟执的身份。岳无缘拿起筷子,正要夹起热面,又放下。墨镜女瞧见岳无缘的手,问道:“你这手怎么啦?受伤了?”
岳无缘的手上缠着绷带,旧伤未好。但是他不能直说,便想了个鬼主意:“这个吧,兴趣问题。”
这种明示,加以眼神暗示,直接让墨镜女动了心思。她大概也明白了对面人的“特殊兴趣”,恰好这也贴合她的“特殊兴趣”。那么这天雷与地火,势必是要勾奸一下。不过她还没开口邀请,岳无缘就拉着老板问话:“老板,卫生间在哪里啊?”
老板说:“我们这儿小门面没有卫生间,你去对面,那有个公厕。”
岳无缘说:“谢谢,我去一下就回来。”
——实际上这话是说给墨镜女听的。
岳无缘在卫生间和花常乐碰头,他抬头就说:“那个,就是你说的逃犯,是个男的。”
花常乐说:“我就说吧,我们刑警的鼻子绝对灵,比狗还灵,他身上就有那么一股罪犯的味儿。”
岳无缘朝他的同伙翻了个白眼,又说:“你们这些人,和什么比不好,非得和狗比,算了。”
也对。花常乐也觉得这么说不太好,不太亲切,然而除了狗,他又找不着更为生动的类比对象。他只好挠头傻笑,说:“这个不重要,重点在于——我们是罪犯的克星!”
这个“我们”用得巧,花常乐的本意分明是“我们刑警”然而岳无缘却问他:“我们,我们俩吗?”
花常乐没想到岳无缘会这么问,他望着岳无缘的眼睛,那个古灵精怪的灵魂让他有些“出不去”。岳无缘是花常乐生命里的意外之喜,他让他的房租有了着落,又让他的工作被迫消停,但是,即便花常乐不再是一个在职的刑警,依然对抓捕罪犯抱有本能般的热情。“刑警”是一种公务职业,是一种终身性质的事业,他们的胸腔里有两股火,一团名为“逻辑”,另一团名为“正义”。那么岳无缘呢?岳无缘是流星,是意外之喜,他是个鬼才,一脑子的机灵主意。最重要的是,现在花常乐知道岳无缘不仅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富家少爷。岳无缘和自己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正直之人——就是比较偏激。
花常乐拍着岳无缘的肩膀,说:“对,我们,我们俩。”
岳无缘笑了,他望着比自己还高一点儿的花常乐,像个小鬼头找到了自己的童年玩伴。他拉着花常乐的手,垫起脚尖,用脸蹭了蹭对方的脸,猫儿似的,撒娇似的。
这儿是个破烂之地,脏兮兮的镜面刻下他们亲昵的模样,昏暗的灯光下,悬着的蛛丝动了动,一只大肚黑蜘蛛跳到了大理石的洗手台上。花常乐被岳无缘的温柔突袭震住了,他像被施了魔咒的木乃伊,动弹不得。恍惚之际,他看着前面的脏镜子,他看见岳无缘柔软的背影。岳无缘穿着一身黑衬衫,黑发,黑皮鞋,昏暗的灯映着这身黑,花常乐一生未见过如此柔软的黑。
岳无缘说:“我继续去稳住他,到时候你过来制服他,我手还有伤,肯定打不过他,阿花,你会保护我,对吧。”
花常乐还对着脏镜子,他看见一道裂痕贯穿了岳无缘的镜影,像一道活闪电,不留情面地劈开了那温柔的黑。花常乐说:“我会保护你的。”这话就像一个誓言,具有魔力和束缚力。
岳无缘又蹭了花常乐一下,像是在回馈“誓言”而施予奖励。直到现在,迟钝的花常乐才怀疑他对岳无缘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朋友,超越了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