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的门，从来不上锁，它欢迎任何人。”

（三）

六月打开榻边的窗，卧在榻上，花满楼已经走了。

手肘下搁着瓷枕，双手支在下颔，他望着碧蓝的夜空――夜空其实并不全是黑色的，有时候也是碧蓝色的，和那空中高悬着的金黄的明月交相辉映。

想必现在下面一定是庭下如积水空明。

然而总有些东西让他开心不起来，

“任务一：杀死西门吹雪或叶孤城

任务二：摧毁花满楼与陆小凤的信念任务限时：三个月

任务失败惩罚：失明

以上两个任务请宿主择其之一完成任务时间截止之后，将会自动将宿主投放到下一个世界，有任何疑问，请询问0846。”

果然，六月想道，他方才落水之时听到的提示音是真的。

窗外月色正好，玉蟾光辉照亮之处，星辰尽皆为之失色，毕竟，月才是夜的主角。

他下意识的觉得有点落寞。因为他永远只能是那颗星辰。当月亮回来，他便也应该离开了。

他有些累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一天醒来，你的生活一团糟，你发现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他们本不应该属于你，你该怎么办？

但你却不能去责怪任何人，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都说他们是因为爱你才会这样做。更何况有些人失去的、遭受的伤害，比自己更多。

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0846，你在吗？”

“在。”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沉默。

“这是霸王条约？不容拒绝？”

对方还是不回答。

六月无奈，说好的有问题可以问它呢？

“在吗？在的话就吱一声。”

“吱――”

六月忽然就被逗乐了。

“你既然在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依旧沉默。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0846却开了口，

“我只是程序，你说的问题，对我而言是设定好的，也许这些你要去问我的创造者，我无法给你回答。”

六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它们现在长度大约在肩膀上下，于是他又问道，

“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只是注射了一些药物，”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死板，

“避免你太菜鸡，投放时直接挂了。”

说话真不好听，六月暗想，

“也许你该换个好听的声音。”

他对0846说道，这即使你说话这么欠揍，我的承受能度也能高一点。

又是沉默。

六月也沉默。

忽然0846用花满楼的声音开口道，

“你不是应该怨恨我，或者与我虚伪需要从我这里套出情报吗？”

六月有些好笑，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手册上是这样写的。”

原来这还是个新手，他懒洋洋的想着。

“把声音再换一个吧，用花满楼的声音跟我聊这个话题，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系统采集的数据有限，现在只有你和花满楼的声音。”

哦，还要采集。

“那就用我的声音好了。”

虽然这样很神经病，但是别人也听不到。

“另外，有什么注意事项直接跟我讲就好了，你也说了，你只是程序，程序是不会犯错的。除非出了bug。然而很可惜，我并不是学信息技术的。”

眼前的光幕依旧幽幽的发着光，六月催促道，

“我要休息了，爽快一点。”

他像是完全没有一点惊慌，对原来的世界也没有任何留恋，0846觉得很奇怪，这跟他认知里的完全不一样，

“光幕上已经给出了任务，你在这个世界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并不会加以任何干涉，给予你绝对的自由，我只需要结果。

只是有一点，关于系统和你的来历，你并不能透露出去。你和手册上说的不一样，应该不会去以身试险。”

嗯，是不会。能活着，谁要去死？

他可不是要自己落水，是被这个系统坑的。混到那么惨，他也依然想活下去，虽然换了个世界，但好歹还活着。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青空下是秋日的暖阳，像大匹软缎的碧波荡漾舒展着。两岸苍翠的山色在水中留下倒影，他时而看看山，又时而看看水，想起来“眉如远山黛”这句话，这本是将女子的眉比作山的，他却觉得这场景让他想将这湖光山色比做女子眉眼。

迎面的风又暖又凉。恍恍惚惚间他看见无数盛开的鲜花，她们给空气着彩，就连身体也好像染上了颜色。

梦中最后面画定格在天边那一层又一层的红云，那无端让他觉得像是有谁家燃起了炊烟。

随后晨曦的第一缕光辉照在了他的脸上。

六月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个朝气蓬勃的清晨，热烈而美好。百花楼是临街的，他能听见楼下的喧闹之声。

他凝望着这一切，像是留恋着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下个世界，我依然需要去做害人的事情吗？”

“按照程序的设定，是的。”

“如果我不做，我就会一直失去，对吗？”

“是的，直到你完成任务”

六月没有接这个话题，他偏头看向窗外。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做个好人。我知道世界有很多不好，但是我依然选择原谅。活在阳光底下的人，总以为全世界都是光明的。

可我见过光明，也见过黑暗，所以我看着世界上不好的一切时，我总会想，其实也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

你年少时读过书吗？

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爱，就是从书里来的。

六月想问它，但是他却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对方会回答它只是程序 。

六月总是固执的相信一件事情，所有带给人们感动的故事，所以那些值得人们去爱的人，并不仅仅只是虚构的。

那些人那些事是真实存在的，从来不是作者创造了他们，而是他们将自己的故事由作者之手留下踪迹。

他觉得这些故事的存在，就是美好存在的最好证据。

孩子在还小的时候，不懂得什么是美好，什么是善良，什么是爱，但是那些故事里的人物，在他们什么都不懂得时，告诉他们，感动他们。

因为这些故事他们才知道父母之情、友人之谊、年少艾慕之心，他们像书里一样去珍惜这些东西。

每个人少年时都曾爱过几个故事，几个虚构的人物，为他们哭泣流泪、想要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或者想要拥有他们身上的一些什么。

可是时光荏苒，当见过的不只是美好，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可能福寿无极，当父母以情感、以生养之恩来捆绑自己的孩子，当青春岁月敌不过时间悄然流逝所带来的成长，当年少的青涩被抛下、不再为感动而感动时，我们合上了书本，终结了故事。

因为我们发现，现实没有那么美好。或许我们应该怪故事太过美好。

但这时我们否定的究竟是些什么？

门外，花满楼敲了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那个清越的声音，

“先生，可以给我一条缎带吗？我的眼睛不能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