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熹大敞手脚,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躺了一会儿。
他把席澍清的话和他说那些话时的语气又大致揣摩了一遍。
席澍清说不必理会他,这话说得委实宛转曲折。
其实席澍清的意思就是让他暂时离他远远儿的。
呵呵哒,不理就不理。
喻熹翻翻眼皮儿,蹦跶下床,去冲冲洗洗。
他出了一身汗,整个前腹和后背都是汗津津的,按照席澍清说的不冲洗就睡觉是万万不可能的。
捯饬完他撕了那块又被沾湿的纱布,很心宽的啥也不管了,下楼取了手机当网瘾少年。
全然不关心薛纪良他们互殴那事儿的结果也是不可能的,喻熹点开微信,挨条消息看。
薛纪良和周镜钟共给他发了四十几条类似“兄弟,我对不起你[流泪][流泪][流泪]”这种表达歉意的消息,王铭则关切的问他伤口彻底处理干净了吗,喻熹给他们一一回复消息,他避重就轻,插科打诨也没个正形,让他们不必忧心。
随后他点开跟周镜钟的对话框,问他达成调解的具体情况,周镜钟没过一会儿就直接给他回了个语音通话。
喻熹接起来,对方说那个派出所所长压根儿没让他们仨面对面调。
周镜钟说薛伯允和姜言怀进了曾进华的办公室,几人估计是一起喝了壶茶,出来时仨春风满面,个个都眉开眼笑。
接着双方的家长各自给自家的孩子做思想工作,然后曾进华让他们仨各自写一份检讨书,当众念完检讨两方再互相开口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结了。
典型的中学班主任处理学生打架的常用方法。
喻熹垂首暗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事的是薛伯允和姜言怀俩家长呢。
还眉开眼笑,鬼知道薛家和姜家在短时间内又达成了什么秘而不宣的交易呢。
那壶茶的魔力真大,一切真跟席澍清预料的一模一样。
喻熹装傻,他乐呵呵的跟周镜钟叨叨了一大堆,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劝慰他。
他让他尽快过掉这一出,说这事儿彻底翻篇了,人要学会要向前看,再爱也别回头等等。
所遇非人的是他,识人不清的也是他,一个男人哪怕是再痴情,也绝不该仅因一个女人就抛弃自己最基本的尊严。
周镜钟冷静了大半天,他自然也明白这些理儿。
他对当时在广场上姜言豫是怎么激怒他和薛纪良从而导致他俩直接动手的所有细节一概缄口不提,对喻熹的安慰他只是沉声附和了几声嗯。
喻熹又跟周镜钟瞎侃了几句,他听他言辞间没有哀叹,没有悲戚,也没有不忿,口吻听起来也和缓且释然,一如雁过不留痕。
最后周镜钟跟喻熹提了一句很有趣儿的话,他说薛伯允单独跟他讲,让他回去有空多琢磨一下平面镜的成像原理。
周镜钟觉得这个很简单的初中物理的光学知识好像跟他们那事儿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他把这原理当佛家禅语参悟了好几个钟头,还是摸不着头脑,周镜钟问喻熹,作何解。
喻熹默默地思考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大概能想明白。
他开口的第一句是感叹:“薛叔叔有心了。老周啊,你真是取了个好名字!镜,镜子。”
“啥?”
“你知道...镜子的制作过程吗?”喻熹问周镜钟,他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镜子其实就是用一块全透明的玻璃制成的。先把玻璃洗干净,然后选玻璃的一面,镀上一层液体,就是涂一层不透明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化学制品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就是要镀一层能发生高反射率的膜。”
喻熹先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给周镜钟大概做了一个科普。
“再说回来,你也学过的,平面镜的成像原理就是光的反射嘛。如果,你想想啊,如果镜子没有背面那层不透光的镀膜,光会产生反射的效果吗?你还能通过照镜子看清自己吗?你见过有谁是拿着一块全透明的玻璃照镜子的?”
网线的另一端,周镜钟皱眉定神,保持缄默。
柳暗花明,茅塞顿开。
喻熹点到为止,他言尽后听周镜钟半晌不语也没挂断通话,随手就开了免提,把手机搁在一旁。
他抱着席澍清的薄毯陪周镜钟顺着往下沉思。
巧妙,薛伯允点化小辈的方式有点山路十八弯的感觉,但想通了后确实是妙不可言。
他借平面镜的成像原理暗喻陈茵茵是镜子不透光的那一面。
想要成像,想要通过照镜子看清自己,在玻璃的背面就必须有那层乌七八糟的东西。它与玻璃如影随形,所以不应当否认它的重要性。
薛伯允其实是想表达,其一,陈茵茵是周镜钟过往时光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为男人,最得体的做法应当是,感谢她曾经的相伴。
其二,陈茵茵会对他人投怀送抱,也不完全是她个人的人品问题。因为以周镜钟目前的能力的确给不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想要的一切,他被绿是有空穴之风、有明确原因的。
所有的原因,就当是脱衣照镜子,赤裸裸的照清了自己还不够优秀。
其三,时常照镜子现原形,不断地校正进步,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喻熹挂断通话,觉得自己也跟着周镜钟受了薛伯允的点拨。
他心中存有小确幸,还好,还好他在自己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的却是一个参天大树般的人,他庆幸自己能受到大树的庇护,能汲取他的养分,能在他的呵护下茁壮成长。
照着席澍清这面镜子,总有一天,他也可以长得枝繁叶茂、拔地参天。
......
翌日喻熹醒得极早,他睡得足,睁眼后半句没哼唧,爽快地下床,吹着口哨洗漱完就去隔壁衣帽间找衣服穿。
他心情愉悦,继续吹着口哨轻车熟路的走到他专属的那面衣柜前选了套衣服,把衣服搭在手臂上,准备去位于衣帽间中央的整体镜前试穿。
一回头,闷闷实实的撞进了席澍清的怀里。
喻熹碰着鬼似的一下弹得老远,“你...你你你,您...早啊!”
他生硬的变了个调。
席澍清恬谧的看着喻熹,也不出个声。
“您不是让我不必理会你么,我这就走,再见!”喻熹故意恶狠狠撂话,说完他就想从另一端绕开席澍清。
“对了,我没什么要说的,您的时间宝贵,我耽搁不起!”喻熹又阴阳怪气的补充了一句。
席澍清眉梢一扬,动了动嘴角,强硬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