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流觞安静地注视着宣纸，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采青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深居浅出的嫡出大小姐看上去远比她想象的出色。长睫之下，一双墨色眼眸灿若星辰，色彩极为浅淡的唇与苍白的面容反而衬得她愈发清冷，隐隐有种傲然之感。尽管手中的笔似乎是最为低廉的那一类，身上的衣服布料只是一般，更无什么首饰作为点缀，但采青还是莫名感到，这位大小姐似乎不容轻视。

藏在暗处的曲水摸了摸下巴：流觞这姑娘，很有成为冰山女神的天赋嘛。

采青迅速低下头，上前行了一礼，双手呈上请帖，开口道：“还请大小姐听采青一禀。此次宴会，乃是中书令夫人下的帖子。”

当朝中书令，也即人们口中所称的“施丞相”。

流觞终于停了笔。她抬头看了采青一眼，复又低头，平静道：“我知了。”

这就是应下了。

采青心领神会。花朝上前接过请帖，采青已经看出流觞懒得应付她，说了几句漂亮话便老实离开了。她一走，曲水立刻从柜子中跳了出来。流觞则放下笔，慢慢拿起请帖看了一眼，面上无悲无喜。

“这是个离开曲府的机会啊，”曲水笑道，“可惜，我还是没法出去。”

“要不，你代我去？”流觞将请帖递给她，曲水连忙摇头：“别别别，小流觞，饶了我吧，我可去不了那种地方。”

尽管流觞已经帮着她恶补这个时代的礼节和待人处事之道，但还只是纸上谈兵。一上去就是宴会这么大的阵仗，曲水自觉自己还是撑不下去。

流觞想了想，提醒道：“我估计，过会儿爹爹会派人来送衣服首饰。在家里他不管，既然要出去，他不会容忍我丢脸的。”

曲水还真没想到这点。她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含笑问道：“这样的话……哎，小流觞，如果你这次真的从丞相夫人那里得到了什么，你父亲会不会突然开始‘重视’你？比如说呢，给你的沂水居塞上一堆下人？”

流觞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这么说，我这次不能太出彩？”

曲水想了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也无所谓……小流觞，按照你那位后娘的性子，我觉得，无论你这次出不出彩，等你回来，她都会想方设法磋磨你。况且，你父亲就是因为你和丞相公子联姻的可能才留着你的，万一失去了丞相夫人这个助力，说不准‘曲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然而，如果流觞真的博得了丞相夫人的喜爱，她恐怕很快就真的要出嫁了。

还真是，进退两难。

流觞面露难色。曲水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的建议是，你就本色发挥吧。”

既然两难，干脆随心所欲就是。

两厢对比，曲水倒是更希望流觞能得到丞相夫人的好感。如此，她们就有了一定的主动权。偌大一个沂水居，只有花朝一个下人，还是太难为她了。先前将所有下人赶走，实在是不得已。诚实地说，还是曲水低估了料理这样一个小院的工作量。之前那些下人多半都已被侯氏收买，实在无法令人放心。当时，毫无筹码的她们也不好直接开口让曲筌亲自派人。如果掌握了主动权，她们就可以从曲筌处要来些人手。虽依然不是自己的人，但好歹不会暗中玩弄手段、能够踏实做事。只要让他们远离流觞居处，曲水的存在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曲水毕竟来自未来。骤然面对古代后宅复杂的人际关系，她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否则，当初直接用些手段引起曲筌注意，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但话说回来，曲筌可不是蠢人。素来安分守己的长女突然一反常态地主动出击，即使曲水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毫无痕迹，他也能察觉到不对。曲家是他的一言堂，即使他一时找不到证据，长久下去，她们也难免会露出马脚。

这些日子，曲水已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曲筌的事迹。她毫不怀疑这个官场老油条的心机及手段。

很快，管家亲自带人送来了华丽的衣裙首饰。流觞无视满脸堆笑的管家，稍稍看了眼那些物品，微微一颔首，便教花朝收起。管家还腆着脸等着讨赏，却在花朝处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而去。

“只有一套？”

管家一走，流觞便蹙眉问道。花朝应道：“是的小姐，只有一套。”

“有就不错啦，小流觞。”曲水从柜子中跳出，将衣服拿到流觞身上比了比，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很适合你。”

流觞依然怏怏不乐。曲水伸手揉乱了她随意束起的长发，顺手取下发上簪的花朵，递到流觞面前：“别再愁眉苦脸了呀，流觞小宝贝儿。你看，这朵花像不像你？”

流觞先是一怔，而后又是赧然又是好笑：“你怎不说这花儿像你自己？”

曲水恬不知耻地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人比红花俏啊~”

流觞：“……我和你相貌如出一辙。”

曲水嬉笑着道：“哎呀，所以我本来打算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夸你比花还漂亮啊~”

流觞一时竟无言以对。

曲水笑着重新整理好流觞的头发，丢掉手中已经蔫掉的花，重新折了几朵回来，仔细簪好。细细打量了好几眼，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们的小流觞一如既往的美！”

流觞已经开始对曲水没羞没臊的言语免疫。她含羞睇了曲水一眼，站起了身，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