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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滋味14(2/2)

金一行人于3月1日到达了艾哈迈达巴德,这里是甘地的修行地,也是甘地发动反食盐税游行的出发点。接下来在偏远的北部树庄吉申格尔,金会见了印度的“在世圣徒”与最著名的甘地追随者维诺巴.巴韦(Vinoba Bhave)。维诺巴为人温文尔雅,蓄着一口美髯,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他没有家,并不从属于任何实质性的组织,也不敬重任何超出他本人道德诉求的规矩。多年来他一直穿梭往返于印度各地,劝说富裕的地主们捐出五分之一的自有土地来援助失地农民。金在村里见到了维诺巴身为现象级人物的一面——当时他正置身于闹哄哄的朝圣者与追星者当中安心冥想,恰似一团一眼看不穿的烟尘。透过这团烟尘,金惊愕地发现维诺巴简直无法理喻。他的做派完全符合西方讽刺漫画当中惯用的东方智者模板:他的言谈好似猜谜,惯于以问代答,说着说着就会离题千里。金一直在头脑中利用印度的所见所闻来印证美国的社会环境,而维诺巴实在让他忍不住想起“神经病”这个最能触动美国黑人中产阶级内心恐惧的字眼。就在去年年底,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且性情古怪的黑人男子——此人还是金的本家——仅仅因为申请入读密西西比大学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件事令金始终无法释怀。即便在民权活动家的圈子里,这位克莱农.金(Clennon King)也正在变得越来越不招人待见,因为大家都觉得不值得为了一个神经病强行出头。

这几天金的胃部一直不太舒服,见到维诺巴之后产生的焦虑情绪更是造成了火上浇油的效果。按照原计划,第二天早上他原本打算“与维诺巴同行”——这项活动几乎已经成了甘地主义朝圣者的应尽仪式。维诺巴总是每天凌晨三点半起来步行,在上午七点开始一天的祈祷与会面之前要走上九英里的路程。刚刚在身体与心理两方面遭受双重打击的金实在没有这么折腾的体力与精力,可是沐浴在月光下长途跋涉的神秘意象又令他欲罢不能。于是他与维诺巴商量,想要来一次“美国式”的步行。第二天凌晨他和雷迪克陪同维诺巴踏上了远足之路。维诺巴步行,金与雷迪克坐车。

为了最大限度地从信步而行的旅伴身上获得教益,金向维诺巴提出了一个这些天以来始终令他纠结不已的问题。来路各异的甘地主义者们对于这个问题各执一词,听得金头都大了。他想知道,作为全世界第一个基于非暴力原则创建起来的国家,印度难道不应该主动解除武装从而为世界各国树立榜样吗?这样做的风险是什么呢?难道当真会有哪个现代国家竟敢攻击乃至消灭世界上第一个非暴力国家吗?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金感到自己与维诺巴之间的迷雾骤然散去了。维诺巴突然显露出了惊人的说服力,至少在刹那间是这样。这样一来金就陷入了许多观察家都曾经遭遇过的两难境地:他实在不知道维诺巴究竟是疯子还是天才?两者之间的界限究竟在哪里?有权划线的人究竟是他自己还是维诺巴?尽管单方面解除武装就像无政府主义或者反工业地方自治主义一样只是空中楼阁而已,但是这一理念依然在金的心里扎下了根。他在印度的其他见闻——例如家庭纺织运动、修行地以及其他形式的经济原始主义——则没能取得相同的效果。这正是他一直在寻求的启迪——如何将蒙哥马利公交车抵制运动的精神在宗教与政治领域扩展到极致。现在金意识到,他可以以一个黑人、一个自然人、一位美国人、一名牧师以及一个战争研究者的身份倡导国际范围内的非暴力运动。

3月9日,金一行人即将返程。在告别新闻发布会上,金很谨慎地表示他想要提出一条“与维诺巴交谈时想到的建议”。在他看来,美国与苏联都没有停止军备竞赛的“信仰与道德勇气”。正因为这两个超级大国都失败了,金才打算提一点不知当不当讲的意见。记者们纷纷点头深表赞同——印度人向来很喜欢谴责超级大国的黩武主义。“也许,”金继续说道,“就像过去的印度不得不带头向世界展示民族独立可以通过非暴力手段来实现一样,现在的印度也必须以身作则,呼吁世界各国裁军。如果其他国家打算观望,印度就应该宣布自己将会单方面裁军。”

这句话一出口,新闻发布会现场立刻炸了锅。满怀敌意的提问像雨点一般向金袭来,记者们全都认为印度单方面裁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印度正面临来自巴基斯坦的威胁——而美国正忙着重新武装这个印度的死对头。金博士怎么能看不到嗜血的巴基斯坦人最喜欢屠杀非暴力的印度人呢?金试图平息记者们的忧虑,努力降低风险,并力图提醒他们,甘地主义非暴力运动的真正考验总会来自最艰难的人生试炼。可是大部分记者依然反复表示金根本不了解巴基斯坦人,他的观点纯粹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们在电讯中普遍以轻快的笔调报道了“黑人甘地信徒”的离开,同时曲笔掩饰了他的异想天开。

金一行人途经埃及与希腊于3月18日回到了纽约。当天晚上他们在哈里和朱莉.贝拉方特的私宅——金称之为“宫殿公寓”——度过了愉快的一夜。东道主夫妇在自家的私人银幕上为客人们播放了新近上映的好莱坞电影《安妮日记。贝拉方特表示愿意为领导大会举办另一场募捐音乐会,这个好消息令刚刚回家的金喜不自胜,因为贝拉方特一个晚上的演唱收入就能将领导大会的预算数额翻几倍。四天后,金走上德克斯特布道坛进行了印度之行的汇报。他详细描述了反食盐税游行的情况,为听众们提炼出了圣雄身上最吸引他的品质。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甘地的“绝对自律”,金相信这是甘地得以成为圣徒的关键。圣雄曾经在公开出版的笔记当中进行过严厉的自我批评,彰显了“神奇的内省能力”,这也是金反复颂扬的品质。

“我们大多数人都有批评外界事物的惊人能力,”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总能在别人身上看到邪恶,尤其能在压迫者身上看到邪恶。”他认为早在甘地之前印度人民就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英国殖民主义的不公正,但是甘地却迫使他们承认了种姓制度的不公正,后者的起源远远早于第一个英国人踏足印度土地之时。为了尽力驱散甘地殉难的悲哀,金极力渲染了精神榜样具有怎样的力量。随后他以一段跨教派风格的祷告为自己的汇报收尾,这段祷告的内容像极了某个有点脱线的密西西比白人学生十年前在克罗兹神学院食堂里语惊四座的言论。“上帝啊,我们仁慈的天父,”金吟诵道,“我们感谢您为世间万国与一切文化定义了男人与女人。我们用这个名讳称呼您,也有人称您为安拉,有人称您为埃洛希姆。有人称您为耶和华,有人称您为梵天,也有人称您为不动的推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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