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上最有价值的长处就是善于耐心聆听以及不厌其烦地排解纠纷。但是当他在教堂里考察摩西的时候,后者的消极避让却让他完全发挥不出这项优势。金被迫展开攻势,列举了他所听到的关于纠察队、逮捕行动以及摩西的领导大会志愿者身份的消息。摩西没有反驳金的说法。于是金解释说,他参加的纠察队是由南方大会教育基金(Southern Conference Education Fund)赞助的,这个组织发源于埃莉诺.罗斯福创建的跨种族团体,由奥布里.威廉姆斯和迈尔斯.霍顿等人资助,目前由卡尔与安妮.布**夫妇(Carl/Anne Braden)运作。早在1954年,当克利福德.杜尔在新奥尔良听证室里发飙揍人的时候,詹姆斯.伊斯特兰参议员就曾调查过这个团体与共产党人的关系*。“我并不是说这些说法全都确有其事,”金告诫摩西,“不过我建议以后不要再让南教基金的成员继续参加咱们的示威游行了。有人认为他们是共产党,这种看法可是很要命的。我们必须小心。”
*详情见第四章
摩西对此不敢苟同,但他也没有当场提出反对。作为领导大会的志愿者,他认为自己有必要遵循组织的政策。他唯一的回应就是岔开了话题:金博士是否介意让摩西把募捐信带到巴特勒大街基督教青年会,以便让他能够集合志愿者们进行校对、填写地址以及装信封呢?他认为他能通过这种途径更快地把全部信件都寄出去。金衷心赞同这个想法,于是这次简短的碰头会就在刻意营造的和谐气氛当中结束了。
尽管金义正辞严地将摩西警告了一通,但是他本人却一直与南教基金的领导层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艾拉.贝克和拉斯廷也是一样。金在处理摩西引起的争议时确实采用了权变乃至虚伪的手段,但是对他来说,实用主义、信仰与个人忠诚这三者之间还存在着更重大且更惨痛的矛盾,相比之下摩西事件不过是个小小缩影而已。他手头最大的麻烦就是开除拉斯廷。自从金要求领导大会理事会聘用拉斯廷担任协调员与宣传员以来,理事会里面的布道人当中就一直在酝酿抵触情绪,因为他们非常厌恶拉斯廷的性取向以及曾经的美共成员背景。拉斯廷在《纽约时报上刊登广告诉讼并且引发诉讼之后,他所承受的压力也日益增加——布道人们都承认这次真的不是拉斯廷的错,但是他们照样批评他——此后不久亚当.克莱顿.鲍威尔又发出了古怪的勒索威胁。上述这些破事,再加上公交车抵制期间秘密接送拉斯廷进出蒙哥马利的回忆,似乎都证明了拉斯廷永远只能给民权运动拖后腿的论点。面对这些冰冷的事实,金一方面感到自己必须忠于原则,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能对不住拉斯廷。尤其是当他意识到拉斯廷已经年近五旬,指望在他手下谋求一份安稳工作的时候,他心里就更难受了。饱受压力的金最终任命了一个由托马斯.基尔戈牧师(Thomas Kilgore)管辖的领导大会委员会。作为艾拉.贝克的牧师和金在纽约的布道导师之一,基尔戈在获得了金的认可之后通知拉斯廷,委员会已经得出结论,他应当立刻与金断绝联系。拉斯廷受到了严重伤害,他责怪金没有勇气与他当面把话挑明,而是将如此私密的事务交给委员会来处理。他随即辞去了自己在马丁.路德.金辩护委员会里的工作,《纽约时报诽谤案的筹款数额立刻一落千丈,律师们也开始追着金讨要律师费。
摩西来到亚特兰大的时候丝毫不知道拉斯廷提供的推荐信给自己惹来了多大麻烦。他与艾拉.贝克迅速建立的友谊可能也使得金与他见面时觉得不大自然,因为贝克正打算再次离开领导大会,这一次是被大鸣大放的怀亚特.蒂.沃克轰走的。为了树立自己的地位,8月1日,新官上任的沃克决定将只剩下一名女性负责的领导大会办公室逐出他们的办公楼——尽管他又帮助斯坦布里奇另找了一间办公室。甚至早在到达亚特兰大以前,沃克就要求金向南方各地的记者们出示由他本人亲笔撰写、大力赞扬沃克才能的表扬信,从而为自己提前造势。沃克在领导大会里首次主持会议的时候发放了一批宣传册,其中将他自己与金并称为“国际知名的”民权领袖。总体来说,金相信沃克的才干远远超过了他的毛病。但是对于摩西来说,沃克的新班子只会进一步迫使他他疏远金与亚特兰大的学生群体。
简.斯坦布里奇建议摩西暂时离开亚特兰大,前往尚且没有非学委代表的南方各州开展招募活动,免得留在这里受挤兑。摩西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很想亲眼看看南方的乡村是怎样一番景象,而且也很喜欢独自出行。于是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怀亚特.沃克负责向他提供公交车票,摩西本人则同意自行支付其他一切费用;艾拉.贝克拿出了一份亚特兰大与得克萨斯州边界之间的联系人名录;斯坦布里奇梳理了领导大会邮件列表并且寄出大量信件,请求各位联系人接待摩西。临行前的筹备工作令人们兴奋不已,黑人教会的信众们还专门前往亚特兰大的七家白人教堂进行了示威跪祷,从而为摩西壮行。摩西于8月13日被斯坦布里奇送上了一辆灰狗巴士,就此离开了阿拉巴马州的腹地。斯坦布里奇自豪地写道:“非学委现在有一位实地考察代表了。”
民权运动的浪漫情怀、宗教热忱与危险刺激曾经令许多参与者难以自拔。摩西与斯坦布里奇既不是最先、也不是最后领略到这番风光的人。从塔拉迪加,从夏特沃斯的伯明翰居所,从阿拉巴马的乡村教堂,从密西西比州,摩西用眼花缭乱的印象派风格向斯坦布里奇写了一连串汇报信。他在第一封信中纵情描述了自己的招募工作进展。“我的听众们坐在各种东西上面,包括门前的草坪,草坪上的躺椅,厨房的椅子,后阳台的长椅,稻草堆,以及紫色天鹅绒靠背椅。”一路上摩西遇到了几十个对于非学委感兴趣的人,并且将他们的名字与地址打印成了清单。
“你做得太棒了,”斯坦布里奇回信写道。她写信向摩西通报了10月份非学委大会越发振奋人心的进展。尽管离开了领导大会,但是艾拉.贝克依然放心不下学生们。刚走没几天她就离开纽约重返亚特兰大协助会务组织工作。 A.J.马斯特和贝亚德.拉斯廷也都要来。“如果贝亚德还有能帮忙的地方,”斯坦布里奇给摩西写道,“他一定乐意效劳。”
摩西在密西西比的克利夫兰遇到了一位阿姆齐.穆尔(Amzie Moore),此人是一位二战老兵,眼下自己经营了一家加油站。摩西在穆尔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穆尔很早就致力于推动黑人选民登记,他的生意也因此遭受过抵制与围剿。他的经历极富戏剧性,以至于早在1956年就招致了埃德加.胡佛的关注。事实上拉斯廷、艾拉.贝克以及斯坦利.利维森之所以在这一年成立友情会,主要原因就是为了给穆尔撑腰。四年后,穆尔依旧保有自己的加油站,而且与前妻保持着着良好的生意关系——她的美容院就建在加油站机修区的隔间里。“阿姆齐是我遇到过最出色的人,”摩西在给斯坦布里奇的信中写道,“不过我早就应该通过贝克小姐认识他了。今后我会明确且心照不宣地信任他,并经常和他联络。他近两年在邮局每天工作两小时,他的生活方式就像砖房里的一堵砖墙,就像扎根在乡间水边的一棵树。”
阿姆齐.穆尔认为摩西的招募工作思路搞反了。在密西西比为非学委招募年轻人固然不错,但如果非学委能派一支工作队来到密西西比,在新民权法的保护下推动选民注册,那就更好了。“阿姆齐认为,而且我也同意,这里的成年人会支持年轻人,但永远不会主动发起足以成事的强大计划。”摩西在给斯坦布里奇的信中写道。他原本的陶醉心态逐字逐句地转化成了头脑清醒的幻想或者启示。“阿姆齐认为他能为工作队搞到一辆公共汽车,不过汽油需要我们自己解决,”他写道,“我们的设想是主攻第二和第三国会选区,一共大约二十五个县……发动主攻的时间是明年夏天……没有人感到过分乐观,这可是脏活累活,我们必须找些不怕脏的狠人。所以算我一个吧,因为我不仅变得越来越刻薄了,也变得越来越凶恶了。”
“你的信件真让人难以置信,”斯坦布里奇回信写道,“我简直激动得肾都疼了。选民登记计划正是咱们的突破口!”她立刻通知了艾拉.贝克、拉斯廷以及其他所有她能找到的人,原本坐着灰狗大巴到处搜罗学生的摩西现在让她拼命筹集资金,用来打印二十多万份密西西比州宪法,以便更好地教育新选民。
8月26日,尼克松副总统来到亚特兰大进行竞选宣传,并且在机场受到了十几名当地最具影响力的黑人代表的欢迎。摩西也在几天后乘坐灰狗大巴回到城里,带来了更多的地址和主意。他的回归既值得庆贺又令人遗憾。他告诉斯坦布里奇,尽管他非常希望留在南方,但是他在纽约还有最后一年的教学合同,此外他也不能把父亲抛下。劳动节之后他必须回到北方教授数学课,但他承诺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