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的号角声似乎要穿透天际, 入目皆是浓稠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战场上的熏腥味扑鼻而来。
河图铁骑直逼古邶皇城, 两军对战于城外。
上端窈一身甲胄, 立于数万河图铁骑前, 将士们皆是身穿黑色铠甲,手持金戈, 庄重肃穆。
冷眼看着这即将要被攻破的古邶皇城, 上端窈周身散发着一往无前,熊熊燃烧的战意,河图三朝帝王的谋划,今日终能在她手里得偿所愿, 今后这六合之土, 终将尽数收归河图。
身上的甲胄泛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大片的黑云滚动翻涌着,沉沉的压下来,嘶鸣着的闪电应着堆积如山狰狞可怖的残肢,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响起, “放箭,” 。
抬手挥袖间,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朝着覃都城□□去, 响箭夹带起的风声不绝于耳,城墙上的守城士兵纷纷掉落,惨叫声冲击人的耳膜, 瞬间血流飘杵,古邶覃都城外的景象只能用人间炼狱形容。
上端窈英姿飒飒,跨坐于马上,此情此景,并未让她有一丝动容,为帝者,终归是无情,到了不得已之处,便是有情也得做无情,要成就帝业,注定要有牺牲。
否则又何来一将功成万古枯之说,帝王更是如此。
忽的,一抹素白猝不及防闯入她的眼帘,瞳孔骤缩,上端窈脸上是未加掩饰的惊慌,惶恐。
“驾”。
未曾有片刻犹豫,策马,冒着万千箭雨朝着覃都的城墙飞奔而去,身后一片惊呼声,
“陛下”!
“弓箭手速速停止放箭”。
城墙上的人如远古的神邸一般,眼睛里无波无澜,不悲不喜,木然的看着前方,单薄的似要随风而去,迎着箭雨,纵深一跃。
不,不要,不该是这样的,上端窈觉得天地忽寂,自己就像是从山巅瞬息坠入了无边归墟,寒意彻骨。
“不”,惊恐的声音响起,昏昏欲睡的守夜宫人们惊醒,急忙推门而入。
“陛下”。
上端窈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细密的汗珠自额上滑落,吩咐宫人们将宫灯尽数点起,满室骤亮,却显得脸色愈发惨白。
宫娥们暗自垂头对视了一眼,心生奇怪,陛下这几日怎地日日梦魇。
良久,一个年级稍长的绿衣宫娥开口道:“陛下,可要备安神汤”。
绵绵密密的痛意在颅内迟迟不散去,搅得上端窈越发心神不宁,再想到刚刚的梦境,上端窈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略带嘶哑开口道:“无需,退下吧”。
在床榻上静坐了片刻,再难入睡,上端窈翻身下榻,将暗卫在古邶寻回来的画轴取了出来,展开平铺在桌上。
画轴轴头由羊脂白玉制成,以紫金古檀木为轴身,取两片刳中空,再合柄为轴。赫然遵循的是古邶皇家礼制。
丹青之上,一丛牡丹,一角飞檐,景物虽简单,可配上画中人的剪水秋瞳,色彩顿显明艳,亦未遮去画中人的素雅。
上端窈却无心欣赏画作,惶恐,不安,又带着不可言说的颓唐落寞,目光扫过画作的落款,清砚长公主这五字似是一把利剑,锋利的剑气刺的她的眸子生生的疼。
那画上之人即便是带了面纱,即便是身穿一身师傅素来不喜的,且她从未见师傅穿过的华服,可看到画中人的第一眼,上端窈心里就已经明了,那般出众的风姿,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况且不论皇家画师,国手丹青,便是只描绘出三分神似,对她来说也已足够。
保持着端坐着的姿势,犹如失魂落魄般,上端窈一夜未眠。
翌日,天清云远。
朝堂之上,群臣议论纷纷,翰林院许泽言躬身上前,极不赞同道:“陛下,古邶国君的寿辰,我朝历来只派遣使者前往,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不待上端窈开口,丞相赵赋附和道:“陛下,现今两国关系并不明朗,虽未势同水火,但也纷争不断,您亲自前去贺寿,怕是不妥,臣惶恐,朝纲不稳啊”。
“恳请陛下三思”,群臣纷纷下跪异口同声道。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场景,众人只闻女帝不慌不忙沉声道:“诸爱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绝,不必再论,若有不满,大可再以死相谏,朕不介意将金銮殿上的柱子多洗几遍。”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相视无言,不再出声。
毕竟有前头改革之先例,女帝的气性众人也摸透了几分,女帝一言就表明立场的想要做的事,大抵就是他们这些臣子都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亦不会改变心意。
不日,女帝启程前往古邶。
浓雾自江上升起,愈加浓郁,遮掩住了多数物事,让人看不分明。
南郡与北郡隔着漓江遥遥相对,分属两国,两国若是派遣使者,或贸易等往来,都常都是在这两郡周转。
待浓雾散去,江边的早就等候着的北郡官员隐隐约约看到江面上数艘豪华的大船往渡口驶来。
为首的那艘,体型最大,船身的整体线条流畅,造型古朴不失大气,比之天下行船,一看便知是上上品,船鞘隐约可见一杆风旗,放眼望去,只见锦上绣着河图二字。
太守郭铭见状脑子里紧绷的弦稍松了些许,河图女帝终于来了,想起相爷传来的信,顿觉心神荡漾,只要这段时间内不出变故,将事情办成,今后他郭鸣功名利禄,加官进爵便是唾手可得,又何必再龟缩在这小小的北郡县。
待船一靠岸,郭铭忙带着北郡其他地方官员走向前去,伏首跪拜:“臣等恭请女帝大安。”
上端窈站在船头,迎着风向,看向地下跪拜着的古邶官员,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与船头立着的用纯金灌铸似要振翅九天的凤凰相映成辉,毫不掩饰的天家贵气弥漫开来。
这就是师傅的故国,上端窈看向在场其他人,无半分师傅身上清绝的气质。
说她自欺欺人也罢,在亲眼见到师傅前,她还是不愿相信。
一时间,只闻风声。
李德海见上端窈一心凝神看着这古邶的风土人情,轻声咳嗽一声,走近低声提醒道:“陛下,该让人起身了”。
上端窈微微颔首示意:“诸位免礼,接下来有劳诸位。”
郭铭强压下心里被刚才的杀气震慑到的恐惧,恭敬的开口:“能接待陛下,是我等之幸,行宫已经备好,陛下可要移步”
“嗯”,随后一行人浩浩汤汤往行宫而去,如潮水退去,转眼就散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