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家的话很淡,从喉咙里挤出,正面着人说出来。而天知道他有多想笑,笑自己,笑这句话,笑更大的无力。
他觉得周承一定会松一口气,觉得这下可以接受了,不必承认自己热爱同性,也不必再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心里的同情而一遍遍帮他。
找了个对大家都好的出口,表面皆大欢喜,总会有人乐在其中。接下来的事情便全是你情我愿。
而周承却首先感觉被哪里插来的小刀割了一下,割得先无法思考两秒,然后再看到李明家云淡风轻的脸,燃起一阵火。
可这股火是无名之火,无法明烧,只能灼得头痛。本来苦恼的事情,被一下子解决了,竟然觉得委屈。
心底又痒又难受,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便要装出松一口气的样子,于是假得要死,呵呵笑两下,摸烟只掏到一把空气,在裤兜里散了,咳出嗓子里一口气,低低的只回了句:“好。”
好吧,那就这样,愿你觉得好,那一切皆好。
于是气氛尴尬,李明家跟在周承身后回他的家,一步一步,鲜少有交流,他会有意识紧跟着前面人的脚印,记住附近的景色,看了眼两个人手腕之间的距离,那就像北方的天离南方的地一样,好远好远。
进门,窗没关一阵冷风,地面抛下李明家的大衣,吹在领后,引光光的脚腕瑟缩。
一件,两件,三件。
很小的声音,如猫儿微鸣,靠鼻音一点点软出嗓子,拥抱着挪到窗边,伸出一只手关紧,再垂着。
一夜之眠便尽了。
没有人半夜起来抽烟,也没有人半夜上厕所解决尿急,没有人做噩梦,甚至没有人做梦。只是空空白白平平安安的一夜,白得如同一张纸。
屋子狭小只能在一间卧室里睡好,床单也只能裹住两个半人,窗帘死严,但在中午来临时也透出一点光亮。李明家首先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那束亮光,目送它从一角爬到另一角,缓慢通行,无声无息。
他看到旁边人睡觉,死沉,就像死了一样,是一具尸体,动也不动,十分安稳,稳如泰山压住一角被子,抻不出来盖不上去,僵挺挺的。
于是李明家伸手把周承的一只手拉过来,两个手指并在一起,测他的脉搏,一跳一跳,很有规律,摁住后仍在跳。
他不盖被子了,坐起来,拿自己的一个手腕,摸出跳动的动脉,然后继续伸出手,贴在睡着的人同样跳动的脉搏上,紧贴在一起,感受那种微弱的触动。
有点想笑。像是在验尸。
李明家验完尸,慢慢爬下去,倒不是怕吵醒了人,而是本身行动不便,一点点晃悠到客厅,杂乱一片,袜子放在酒杯边。
随手抻一件衬衫,放在脸边嗅嗅,没有味道,便伸胳膊穿上,然后自己缓缓在沙发上扫出一片小空地,蜷着腿坐在上面,看到电视上放着午间民生新闻。
低头看到膝盖有一点青,手腕也有一点青,掉下来的眼镜不知道摔在哪块区域,伸手随手乱抓,抓到一个陌生的黑框眼镜,戴上后度数明显太低。
全部准备做好,李明家仰着脸看电视,没有动,刚刚做了大人的事情,现在却宛如回到小孩子时代,这种无比的满足感给他带来令人麻痹的安逸。
第三次,他在想,也许以后会后悔,但肯定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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