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谐是在走向工地宿舍的路上倒下的。
他身子骨果然不是很好。那个雨天虽然有林阙替他打伞,然而在那之前已经是淋了浑身湿透。大概在那时候就开始发烧了,不知怎么的,他依旧是撑着上了两天的班,虽然脸色白的很,但行动上看起来居然和别人差不离。
直到那个清晨,走着走着就在熹微的晨光里跌了下去。
林阙下了车就朝他奔过去,短短几步路,在他看来却十分遥远。也正是那几步路,把他心里一直苦苦构筑的脆弱堤坝给冲得溃败。
林阙走到夏谐跟前,把他抱在怀里,发现他浑身都滚烫。林阙手有些抖地把他用力搂在怀里,又不停抚着那湿漉漉的额头,汗水夹杂着滚热的温度,简直要把他的指尖都燃烧起来。
这也是林阙第一次触摸到夏谐。
这具温暖而脆弱的身躯,延伸出无数细小的丝线,慢慢侵入林阙的肌肤,神经。让他大脑里只是疯狂生长着名为迷恋的情感。
林阙又把夏谐往怀里带了一带,几乎是歉疚般地喃喃自语:
“我为什么总是只看着你呢……我早该出手的……早该的……”
林阙把夏谐送到医院,守了他一夜。
医生以为他是亲属,又把他按诸如“怎么做家属的”“都病成这样了”之类的话语责骂了一通。
直到夏谐被安置在病房里,安安静静躺着输点滴了。林阙才退到门口,隔着玻璃望着屋里人,一边打着电话,嘱咐着什么,电流悄无声息,直听得那头恭恭敬敬的一声声:“是的,是的。”
…… ……
夏谐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
在他昏睡的时候,林阙就守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病床上的夏谐很干净,身上所有的灰尘都被擦洗尽了。他的脸庞第一次完整,洁净地暴露在空气里,包括那些细小的伤口。
这个时候,夏谐那种令人的心惊的漂亮才隐隐显露出来。就像雨天里被冲刷干净的窗玻璃。
其实他已经瘦得有些脱形了,两颊的肉只微微向下塌着,显出虚弱的模样。可是那秀挺的鼻梁依旧像山峰一般,在风中摇曳着无限的味道。鼻梁往上,是紧闭的眼睛,如今那里只有长而卷的睫毛疲倦地耷拉着。夏谐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连唇也只是淡色的,微微抿起,似乎可以涌现清泉。
林阙见过夏谐的眼睛,那是诱惑力最终的归属,是不自知的清纯,是雨后草甸上的一洼水,映着碧蓝的天。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夏谐的手垂在被子外面,手腕细细,勾勒出骨头的形状。林阙把它们放在手心,慢慢把温暖传递过去。
醒来的时候,夏谐的脸色很苍白,他睁眼的第一瞬眼神有些迷茫,但下一秒就立即警觉起来,随即便注意到被人握着的手。他的视线从天花板慢慢偏移,落到床边的林阙身上。
“林先生.....?”夏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眼睛微微眯起,有点戒备和疑惑。“您怎么....”
“你醒了。”林阙对他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你发高烧,病的很厉害,我正好看见,便送你来医院....幸好及时,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根。”
夏谐使着不多的气力把手缓缓从林阙掌心抽出来,把一看便知道极为昂贵的病房再环顾了一圈,眼里的疑惑慢慢变为不安。他勉强笑了一下:“林先生....多谢你,我不要紧,医院太贵,我并不付得起钱。”
林阙轻轻摁住夏谐的手:“你放心,药费的事情我来承担,你只安心养病就好。”
空气里有两秒的沉默。这两秒里,全是点滴声在嗒嗒作响。
半晌,夏谐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冷了下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夏谐是聪明人。他在生活的磨砺中,似乎对一切危险都养成了敏锐的嗅觉,面对林阙这样单刀直入地进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显露出疑惧。
林阙安抚地对他笑了笑:“你现在身子还比较虚,等养好了精神再说。”说罢拿着水杯打算朝门外走。夏谐挣扎着起身抓住他的手:“林先生!”他说话有些喘。“林先生,我们不过只见了几面,没有什么可说的,您....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是这样,追着问个不停,不留一点疑惑和暧昧,把一切事物都要揭个清清白白,然后逃脱开来。
你看,他连在这张床上多待一刻也不肯。自己还没有做什么,只这一点帮助,就已经吓得他要逃得远远的了。
林阙被他拉住,回身坐下来,望着夏谐继续露出温和的笑容:“你想知道什么呢,夏谐?”
在被喊名字的时候,夏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他低头思索了一下,慢慢说道:“林先生,我记得您,您是快递公司的常客,我大概给您送了有那么几次单。之前雨天,我很感激您,但是这次....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情并不值得您这样做,我担待不起。”
客气又疏远。
林阙伸手放在夏谐的肩上,轻轻安抚了一下:“你值得我这样做,以后我会给你做更多。”
夏谐的眼睛望着身前的人,脸色几乎是在一寸寸白下去,他好像是不明白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好像是明白了,但不想去面对,于是只能沉默在那里。
…… ……
“夏谐,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很喜欢。”林阙斟酌着以这样一句话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