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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9(2/2)

每天在门口踌躇着的那番酝酿,毫无作用。

林阙好像很善于用这种姿态,把自己塑造成一种习惯的弱势的姿态。让夏谐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既然最初的勇气已经熄灭,那么剩下的只有逃避。

“我,要,离,婚。四个字,很难吗?”Alex这样问道。

很难。

很难。

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困难,像某种荆棘,堵住了夏谐的嗓子,使他无法发声。

有一回,夏谐在夜晚的街道上一直走到凌晨两点,最后还是走回了林阙的家。

推开门的时候,屋里黑洞洞的,没有声响。然而在这寂静无声里,林阙还是把门推开了。屋里的灯光暖黄色,逆着光夏谐看不清他的脸。

“我在等你。”林阙这样说。

夏谐并不喜欢等这个词,每次林阙等他的时候,就好像错的是他,而不是林阙。

那一夜,原本夏谐都要将话吐出来了。

他想说,想说……我们还是分开好了。

还是分开,比较好。

但最后不知为何,话说了出来变成完全不同的模样:“林阙,你这样做,我什么也还不了你。”

林阙半晌没有说话,夏谐以为他已经睡去了。但最终还是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替他拉了一下被角:“睡吧。”

夏谐听后,突然有点庆幸没有把话说出来,即使说了,多半也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林阙这么能笑呢,他太会若无其事了,连撕打与啃咬都可以笑对的男人,怎么会被区区话语所打倒呢。

“你装什么清纯啊?”

Alex在初见时说的这一句话没头没尾地在耳边响起来,就像扇了他一个耳光,把夏谐从一个自我的幻梦里拽回现实。

哦……其实自己又有多高尚呢,如果没有遇到林阙,他应该是会早就堕落下去,堕落到更低,更低,更低的地方去。

因为在底层里挣扎的人,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永远无法摆脱贫穷的魔咒的。

十四岁那个浑身带血的自己面目已经很模糊,逃离了十年,还不是要回归到出卖肉体的老路上来。

我贡献肉体,你贡献金钱。

他和林阙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原来他早就已经从林阙那里拿了很多了,自己还不自知地装作一副清白的样子。

这样想着,夏谐不由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下意识抓住脖子里的链子,就在这颤抖里睡去了。

那夜夏谐做了许多纷扰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站在林阙家门口,大门没有关,推了一推就开了。踏进院子,草坪还是刚修过的,整整齐齐的冒着一茬嫩青色的头。

进屋的时候,头刚往里探去,就撞进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里。

“回来了。”有个声音在头顶低低地响起。

是林阙。

夏谐有点僵硬地挣开那个怀抱,推的力气有点大,转身的时候,他听见林阙的背撞在门上的声音。有点闷,有点钝。

“夏谐。”林阙在叫他。

“我爱你。”

听了这话,他悚然一惊般的,连头也没有转,跌跌撞撞就朝那屋子深处逃去,扎进了那片黑暗里。

夏谐醒来时,天色未明,透过床帘隐隐有鸦青的光落在地板上。以至于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林阙,没有对他说过爱。

好像略涉及到表白的,就是在病床边的那句“我很喜欢”。

很从容的一句话。多说一分也无法,少说一分也无法。这句话就是他们这段纠葛的开始。

其实遇到林阙的时候,夏谐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恨一个人,而只能去怕。因为恨需要很多力量,怕不需要,怕是一种本能。

二十一岁的秋天,因为工作的缘故,夏谐一直会去送林阙的快递,虽然次数多,他却一直记不清林阙的脸,连脑海里“林”的概念也是模糊的。

后来终于记住他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那一天雨好大,也冷。

那天好像林阙给自己撑了伞,自己离去的时候,林阙还站在雨里,远远看过去,他是那样高。

夏谐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自己往前走几步,他也会跟着追上来几步。

他那时脸上的表情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男人是恐怖的,也是危险的。他必须逃离这恐怖和危险。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他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怕了。

怕得这样久,这样深。

每当夏谐害怕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脖子里的项链,只要握住,就能听见妈妈的声音,而他的害怕也会少一些了。

在十年岁月的流淌里,那故去的回忆仿佛一把不停被打磨的刀,从不生锈,锋利地割开他心上还未结好的旧疤。然而这回忆里,妈妈的形象却渐渐褪色了,成为一个缺席的空白。

夏谐记忆里的妈妈,只剩下在他小时候抱着他,牵着他,喊着他“谐谐”的那个妈妈了。

那个永远温柔,永远爱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妈妈。

世上的好,都是要偿还的债,世上的好,在无数次以后,永远都是要消失的。夏谐不需要别人,也不需要那种终将会没有的“喜欢”。

除了妈妈,他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只能爱妈妈。

必须爱妈妈。

林阙跪在地上收拾呕吐物的那夜,妈妈的身影与他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也正是那一夜,在这重叠地身影里,夏谐对于林阙的那种“怕”变质了。

林阙的肉体是一个躯壳,借助这躯壳,那仅存在脑海里的妈妈就此复生。于是在夏谐眼里,林阙变成了一种混合的怪物,他想要逃离,又被拉扯着不敢逃离。

当在他眼里的林阙仅仅是林阙时,夏谐为了摆脱所谓非永存的喜欢而想方设法地逃离。然而每当他就要将逃离的话语说出口之际,林阙的背后回转过一张模糊的女性的脸,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泪水。

“谐谐,你不要妈妈了吗。”女人如此说道。

夏谐不知道,在那个时候,自己的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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