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就是喜欢郁淮柯。"最终,她说。
沈熠噼里啪啦鼓了会掌,说:"然后呢?"
程伽宁瞥他一眼:"没了。"继续转过头看雨。
其实也不是要看雨,是为了缓解紧张。
把自己深藏的心事剜出来告诉别人,只是为了外界那些模糊不定的看法。
值得吗?
反正心里是慌乱的。
"就这个事啊,犯得着你请假拖我下来?不信你去问问,咱班还有谁不知道你最喜欢的老师是郁淮柯。"沈熠又想了想,补充说,"不过我还是不吃亏的,希望郁老师多在今天生气,这样我就不用上语文课了。"
他看着程伽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说:"要知道,我宁可念三十篇阅读理解,也不想听周老头上课一分钟。"
"我要是喜欢她,以后一定会很难过的吧。"她幽幽地说。
"唉。"沈熠叹了口气,语气逐渐变得严肃,"其实喜欢谁都会难过的,这只是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态。"
"心态……"程伽宁的右手在口袋里来回摩挲着布料,甚至磨得有些疼了,"我这段时间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就算意识到也控制不了。甚至……有时候上课看她眼神注视着别人,这种小事都会难过。"
"这就是喜欢啊。其实你自己也能意识到吧?"沈熠说。
"那……"程伽宁深吸一口气,"等我们高中毕业了呢?以后她也会对很多人,像对我这样好。"
"有句话叫,彼时曾相与,不问天有涯。"他说的意味深长,"我们讨论的、脚下踏着的是现在,不是未来。任何人说未来,都是在纸上谈兵。"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问:"你呢?你和你同桌?"
这次换沈熠沉默了,男孩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头一次布满她看不懂的愁绪。
"他有喜欢的女孩了。"
两个人一起坐着也没多少话说,不久程伽宁便撵沈熠回教室:"你赶紧去上课吧,在下面待久了会感冒。"
"那你呢?"沈熠反问。
"我坐一会儿,然后去买瓶水喝,有点渴了。你快上楼。"
沈熠不疑有他:"好,那你也快点。"
程伽宁一直坐在凉亭里的横木上,等到沈熠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她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起身,缓缓走进雨幕里。
方才找周明道请假时,她顺便把第四节数学课和第二天周明道的语文课调换了。然后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要了张假条。
她只是想,悄悄地淋一场雨,然后悄悄回家。
冰凉的雨水扑打在发隙间和肩膀上,浸透了她的短发和校服。
很冷,伴着风,是入骨的冷。
脑海里许多画面自动更迭,一帧帧,好像全都是那个人。
郁淮柯。
她念她的名字,一字一念,一念一顿,像要将那个人掘地三尺挖出来,揉碎进她怀里。
可与此同时,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回忆,海啸一般翻涌上来,将她吞没。
是奶奶,是家里黑白色的画面。
她干瘪得像枯柴一样的手,紧握着程伽宁绵软的小手,力道很大,几乎要弄哭她。
可程伽宁忍耐着,不多说一句。因为奶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如果想说一些话,程伽宁不能打断,必须先听完。
从前这是奶奶教她的礼仪,如今却是她唯一能为奶奶做的。
"伽宁……我爱过那个女孩,那个女人,那个,老太太。"奶奶浑浊的目光充满了痴情,那是发自内心的,是病灶压迫的短暂性失明也无法遮盖住的。
"别像我一样……但遇到了的话……和我一样也好。"
程伽宁听不懂,只能沉默。
"我们缘分将近了……伽宁,你是个好孩子……"奶奶思维不太清楚,说话是片片断断的,但是程伽宁能把它们拼凑完整。
只是不能理解。
"奶奶,你要坚持下去,好好生活。"她认真的说。
"嗯……"奶奶嘴上应着,却没有丝毫底气,"我年纪大了,经历的也不少。那时候去大城市念书啊……都年轻,总听他们说,爱不爱的。我们东方人含蓄,不挂在嘴上,可是今天奶奶想直白地说一次。"
"你要记住,我爱你,伽宁。"
然后奶奶又念了另一个名字,说她爱她。程伽宁记不大清了,只是记得那名字很好听。
那是奶奶和她最后的对话。那天下午,奶奶摸索着下楼,倒在一楼楼道里不省人事。
可那一下午的程伽宁,仍和同学有说有笑,回家才得知,奶奶人已经没了。
程伽宁无法想象,在自己说说笑笑的时候奶奶经历着怎样的苦楚,一个人,她一个人孤单地走向生命终点。
程伽宁不再笑了。在同学们看来,她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她开始练习跑步,学散打,疯狂做题,分数甩省第二的同学十分以上,人也迅速瘦下来。
这其中被误解,被非议,她从来没解释一句。没有人知道,这是她给自己的惩罚,也是一个彻底回归自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