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蓁生生忍住了那股冲动。
这股冲动让她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四面楚歌的感觉。
有人要有动作了, 直觉告诉林语蓁, 这个动作很可能来自高恒。
可她又觉得不可能。这个寒假高恒就要订婚了,高家一门心思都在这场订婚宴上, 哪儿可能分神出来上她这来捣乱呢。
直觉这东西很神奇,比如林语蓁的直觉很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已经数次救她于水火, 可以算是上天赋予她的一种额外的能力了。
总之先放下再说吧。
十二月初焰阳发生了件大事。
学校中凌霸事件越演越烈,李天琪不堪其扰, 将此事告知于老师,数次无果, 遂从四楼一跃而下。
穆倚乔就在现场,被隔壁班的郝老师震惊了。
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 为什么他们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穆倚乔终于明白李天琪的犹豫了。
根本就伸冤无门啊。
李天琪跳下去的瞬间, 穆倚乔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带着男孩子独有的分明骨节, 又如女孩子般纤细好看,却是如此的滑不溜手, 穆倚乔双手并用, 也依旧抵不过重力。
老师们手忙脚乱地报了警, 拨打120。
李天琪是后背着地的, 四肢没有受伤, 身下却有一大滩血。穆倚乔差点跟着掉下去,被小于妈拉了回来。她转过身,拔腿就往楼下跑,没有忘记带好羽绒服。
“天琪!天琪!”她呼喊着男孩的名字。
男孩脸色苍白,紧闭的双目长睫轻颤,听到穆倚乔的喊声慢慢睁开双眼。他笑了笑,说:“我终于解脱了。”
穆倚乔颤抖着唇为他披好衣服,双手按住伤口,可血还是不停地流出来。
“真冷啊……冬天…冬天的自来水,哗的一下都灌进脖子里,真冷啊……羽绒服的袖口内侧,全是大头针,手一伸,就好几个小洞在流血了……还有铁把的扫帚,往我身上打下来,柄都折了,折成两半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跟别的男人走了,把我丢给我爸…我爸是个醉鬼,天天喝,天天喝,高兴了喝,不高兴了还喝,喝完就打我…他说我没用啊…说我上学有什么用,不如早早出去打工,赚钱养家,帮他还赌债……这些事我不敢告诉他啊……”
“求你别说了啊!”
“小穆,我好冷啊……”
穆倚乔抱紧了他。
“小穆,你知道我最羡慕谁吗…我最羡慕你啊……你还是我学姐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他们说你孤傲,乖张冷僻,就想搓搓你的锐气……我胆子小,只敢远远地看,我看到你被他们揪着衣领却不曾低头,我看到你尽管被他们连打带骂却一直在反抗,我心里就好后悔啊,后悔没能出手…我不敢啊……”
他说的这些,穆倚乔已经记不得了,曾经欺负过她的人要么毕业了,要么被她反过来收拾,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我好羡慕你,羡慕你能那么勇敢,而我只能做一只缩头乌龟……我好羡慕你啊!我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啊!我终于解脱了啊!”
这一番话几乎用尽了李天琪所有的力气,他轻轻喘息着,对着太阳伸出手,虚握成拳,仿佛要抓住些什么。
救护车的声音已经近在耳畔了。
李天琪在嘈杂的人声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穆你看,天黑了。”
那只手垂下来,手心空无一物。
周围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穆倚乔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长长地回荡在焰阳的校园中。
这天晚上,穆倚乔坐在常风二十四层的办公室里,面对着大海发呆了很久。
林语蓁知道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李天琪就是以前的穆倚乔,穆倚乔就是前车之鉴。然而不同的是,穆倚乔反抗成功了,而李天琪没有。
李天琪在绝望之中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海水在夜色中翻涌起了浪花,拍上沙滩又很快地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