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身上是,脸上也是。皮肤又黄又干,很多地方又起皮又长痘,眼睛下方也是青黑一片。
整个人的样子,说不出的难看渗人。
唯一还算漂亮的一双眼睛,此时也完全失去了神采,血丝充满着眼白的位置,看着人时的眼神朦朦胧胧得像条流浪在外的野狗,只看得出对人的胆怯和害怕,一闪一闪地看着钱明修,明明是惧怕无比,却时不时地露出讨好的神色。
他的手放在脚踝处不停地蹭摸着,那里有一处不小的痂口,因为刚刚的跌倒裂开了,正往外流着血脓水。脚底边缘布满了斑斑驳驳的红印子和小血口,几个拇指上长着的冻疮也烂了,关节肿得老高。
这时钱明修才注意到,之前疯子光着身子什么都没穿,自然也是没有穿鞋的。
从他把疯子从那个满是渣滓和玻璃的垃圾堆里扯出来,再到把这人拖进楼里,疯子一直是光着脚的,难怪之前一路上他叫得那么厉害。
钱明修看着明明流着眼泪,嘴里塞着抹布,害怕得浑身颤抖,却依然坚持向他露出讨好的表情的疯子,又一股无法自控怒气的突然涌起,他把水管子狠狠砸到墙上,然后摔门出去了。
他下了楼,进了黑漆漆车里,将脸埋在双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空气不够用,快使人窒息。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死了。
大约半小时后,他又从车上下来。他没敢在这会儿开车,他怕他直接把车开到海里去。
钱明修是走着去买药的,现在时间不早了,药店基本都关了门。他花了一个小时一直走到市医院的急诊部去,拿了一些需要的药物和绷带。
护士看他状态不大好,问他:“您没事吗?”
“没事,谢谢。”
“急诊部的值班医生还在,今晚的病人也没几个,您或者您家人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这边,我们一直都在的。”
钱明修想礼貌地笑一笑,却怎么也扬不起嘴角,只能平淡地感谢了好几声。
离开市医院,他来到大街上。
凌晨的夜晚街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车在穿梭,霓虹灯闪烁。时不时有人从他面前走过,有才下班回家的加班族,有在外聚会嘻嘻哈哈的年轻男女,有在街边摇晃呕吐的酒鬼,还有从救护车上推下来的病人以及绝望哭泣的病人家属。
这一切都是那么地鲜活,一如十五年前。
“好好听课。”钱明修把柳风探过来踩他裤子的脚踢回去,头都不转,边记笔记边警告他。
柳风才不,又晃着腿去踩他鞋,骚扰他。
钱明修不高兴了,转头威胁道:“你再踩一下?”
柳风不踩了,乖巧地把脚收回来,拿着笔开始低头写写画画。钱明修瞥了他一眼,见他在拿黑笔给本皮子描花边儿。
画得还挺好。
“听课。”作为班长的他,还是要督促这家伙干正事。
“我又听不懂。”柳风嘟哝道。
“你都不听怎么能听懂?”
“听了也听不懂。”柳风画了一朵花花在拐角处,拿红笔在花瓣上画了几条线,算是上色了,他画好以后把本子推过去给钱明修看,“你看。”
钱明修低头瞄了一眼。
“怎么样?”柳风趴在桌子上头偏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这又不能提高分数。”钱明修小声道。
柳风笑得眼睛弯弯的,很是漂亮:“我自学的,画得好吧?”
钱明修没说话。
“要不要我给你画啊?”
“不用。”
柳风把他本子拿过来画,他也没拦着。
下课铃声响了,花边也画好了。
钱明修问他:“你怎么不去学画画?”
柳风笑嘻嘻道:“你说我以后会不会成为大画家?”
钱明修把本子拿过来看了看,心里觉得就这个水平,根本不可能,但是柳风看他的眼神太期待了,就含糊地说:“可能吧。”
柳风挺高兴的,说:“我就想当一个大画家。”
“哦。”
“以后我要是成画家了,就给你画个画,你收藏好,等你没钱的时候拿去卖,得卖一大笔钱……”
钱明修觉得他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痴心妄想。
柳风当然不知道他这么想,那张比女孩子还漂亮许多的脸上满满都是开心的笃定和期待,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钱明修嘿嘿地笑啊笑。
如果不是上了高中被迫剪了头发,只看这张脸,没有人会以为他是个男孩子。
钱明修被盯得不自在,假装自己在看书。
心想:这张脸,还是更适合去当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