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均的拳头并没有挨到柳风，因为王建超来了。钱明修跑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王路均说的话。

王路均说：“很好，来给你小情人出头了？”

当年事发后，柳风在法庭上交代了学校猥亵过他的所有人的名单。共有五人，全部都是男性，并且都是教师。

四名高中教师，一名初中教师。

其中，初中老师将柳风介绍给了陈德，而陈德在之后的时间里成为侵害柳风的主犯，也是将柳风介绍给其他高中老师的一个始作俑者。

钱明修的父亲钱学精，王路均的父亲王建超都在被告之列，而最终受到惩罚的也不过就是被柳风亲手捅死的陈德，以及畏罪自杀的钱学精。

钱明修的爸爸在事发第二天就自杀了，喝了一罐子农药，当场就死了。等钱明修回去时，人就已经被布盖着了。他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骂他爸是个畜生。

到最后钱明修都没有掀开那块布看他爸最后一眼，他不知道怎么看。

他怎么都想不到，头一天他撞到的父亲跟柳风的丑事，会在第二天被公布在众目之下。平日的慈父在照片上那丑陋的样子，以及身旁同学向他投过来的那种眼神，这辈子钱明修都不愿意回忆。

公告栏上的照片只有陈德和钱学精的，其他几人的都没有，所以最后死的也就是这两个人。其他几人虽然被告，但由于没有明确的证据，也无人作证，最终都被无罪释放。

当年那个环境下，十六岁已经有刑事责任，而针对男性的猥亵相关法律还没有出来，若不是当时柳风已经被检查出来有较重的抑郁症，思维紊乱以及强迫障碍，恐怕以柳风当时残忍的杀害手段和事件恶劣的影响，被判死刑都是有可能的。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钱明修有时也在想，到底是谁将那些照片贴到公告栏上的？

学校说摄像头坏了没有当月的记录，查不到。但真的查不到吗？钱明修不信。可是当年他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本事去调查这件事，而且事情发生得突然，光埋他爸就埋了一周，等他回过神去想时已经晚了，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了。

再之后他转了校，他妈也因此自杀，连续几重沉重的打击让他也不愿再揭开伤疤去打听这些。

一直到柳风再次出现报复他，他才重新想起这件事。

“王路均……”他抽了一根烟又一根烟，最近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

本来就睡不着，越抽越睡不着，估计晚上又要通宵。

他拿出手机翻来翻去，翻到了张桢的电话。已经五六年没联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半，应该没哪个正常人会在这个点儿睡觉。

拨通电话，四五秒后，对面振铃了：“嘟……嘟……嘟……嘟……”

一直没人接，钱明修有些焦躁，等得电话快挂了时，对面接了。是个女人接的。

“喂，您好。”

“您好，这是张桢的手机号吗？”

女人的声音很温和：“是的，他现在在洗澡，没办法接，等会儿他出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行吗？”

钱明修应了一声后，对面把电话挂了。挂完电话大概三分钟都没有，那边把电话又回过来了。

是张桢的声音：“喂，班长。”

还是熟悉的声音，稍微有点变化，但还是个当年那个磁性嗓子。

“你这两年做主播做挺好啊？声音勾人得很。”钱明修笑着开起了玩笑，“对，是我，听不出来？有变化吗？”

“我……还行吧。”

“嗯，你呢？听说你在京城发财呢？”

“听谁说的，还用得着听说人说吗？班里微信群不建着呢么……我就是不说话，还不是要看的……嗯，好着就行。”

许久没联系，两人还跟以前一样说说笑笑，但到底有些年没见了，说话都带了些客气，还需要一些寒暄来暖暖场子。

正聊着，钱明修忽然听到隔壁客卧的门锁忽然被不停地掰动，“哗啦啦”地作响。

钱明修以为是柳风在那头玩锁呢，于是没管，把自己门锁上了继续跟张桢电话：“嗯，我现在还在这边，对，之后……之后大概不在这里了，过完年我准备换个学校教书……”

隔壁传来踢门的声音。

钱明修皱起了眉，跟张桢说：“稍等我一分钟。”

他把电话放在床上，关了门出去，从外面拿钥匙把客卧反锁打开：“你干什么呢？”

柳风在门里边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问你话呢，干嘛呢刚刚？踢门干什么？上厕所？”钱明修皱着眉，感觉柳风有点不对劲。换平时，柳风就“修、修”地喊上了，但这会儿一言不发地瞪着他，怪怪的。

“问你话呢，是不是想尿尿？”钱明修想着那头电话还没挂，懒得跟他耗时间，道，“要尿尿赶紧去尿，尿完了回你屋里睡觉去，再踢门一会儿小心我打你。”

说着就回了他屋里去，把门关上继续接电话：“张桢。”

他并不知道，在他关上门后，门外的柳风眼神变了又变，谨慎地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那双眼里平时最常见的懵懂胆怯，这时已经换成了深不见底的冷漠凶戾。

他看着这一切，眨了眨眼，轻轻走了两步到钱明修的门口，将耳朵侧过去听里头的声音。

“你是说王路均残了？怎么残的？”

“车祸？”

“哦……这样……那他爸呢？不知道……没什么……我就问问。”

“没什么，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该接受的早就接受了，我只是……算了不说这些了，谢谢你啊，这么些年难得联系你一次……”

柳风听着里边有动静了，连忙回到隔壁的屋里，把被子抖开躺下了。

刚躺下，钱明修就推开了门，看到傻子跟往常一样蒙着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好睡，要尿尿就叫人，再踢门小心我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