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还没打完,张清河又一一删去。他认真地按了一遍11个数字,重新拨打这个号码。
这次等了几秒,那头终于接通了。
“你好,找谁?”
张清河握着手机,半晌不语。周岩的声音很正经很机械,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道声线。他细细思索着,没出声。
“喂?你好……”
“周岩,是我。”他及时打断,接住刚才的第一个问题。
“张清河?”
张清河笑了笑,这个季节,小区花坛里的黄花开得正烈,颜色鲜艳,花朵盛大,在绿叶的衬托下,美得像油画。
“我在。”
周岩小声说:“你等等,我在办公室。”
“好,你慢慢来。你下节没课,不急。”
“今天例外,待会要帮一个老师代课。”周岩走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正值下课,学生来来往往,她又拐到消防通道,合上门。
张清河声音还是平稳中含着笑:“真的吗?”
“假的。”周岩背靠铁门,沿着光滑的门面,缓缓滑下。
“说真话,如果你要上课,我可以晚上打给你。”
“假的,我骗你的。”
“好,你骗我的。”
周岩仰起脸,把眼里的,泪水憋回去:“你上次也骗了我,这次我们算清了。”
“周岩,”那头唤了声她的名字,接着是长长的一声叹息,满是无奈。
“云城现在热吗?”
周岩伸出左手,食指外侧有一块疤,疤痕已经淡了很多。那是上回她在厨房给张清河打下手,剪葱头的时候,不小心将肉也剪掉一块。当时境况很险,因为剪刀在深一步,那就有可能伤到筋。
张清河赶忙拿来纱布消炎水帮她简单处理,又问她:“要不要去附近的医馆看看。”
当事人却一脸无所谓:“没事,待会就好了。”又怕他不相信,她又道:“真的,快点去看红烧鱼,别糊了。”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她的伤口渐渐愈合,可某个地方却慢慢撕开了个口。
“不热,这里早晚温差大。晚上还有人穿羽绒服。”张清河同她说这几晚的见闻。
“是吗?我记得小时候爸爸也抱怨过那里的气候。”周岩突然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谈起她的亲人,在他来了这座城市以后。
“是吗?”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他在等她的下文。
往事开了个口,露出一条细缝,久远的影像扑面而来,“嗯,那时妈妈总要给他寄羽绒服。”周岩抹着眼泪,笑着说:“你要我帮你寄羽绒服吗?”
张清河在想,这个时候这个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我很快就回去,这里也有得买,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周岩跟他犟上了。
“快递费用贵,你上回不是念叨我乱花钱。”他停住声,望着几步远处伸出铁栏的黄花,笑着低声说:“周岩,我们要慢慢存首付,我刚刚查了下,临城这几天的房价又涨了。”
“好,我等你。”
又说了会话,就要结束这通电话,张清河又老生常谈:“记得按时吃饭,太辣的东西少吃点,烧胃。”
“知道了,”说到吃的,周岩笑着跟他抱怨:“家里的腌菜快没了。你说它们被我吃完的时候,你能回来吗?”
张清河一时给不出答案。
周岩又道:“我昨天做了凉拌海带,没你做的好吃。”
“多放点醋和香菜,多拌几下,冰箱放一上午。”别的问题回答不了,这些得心应手的小事,他倒是能快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
周岩却没记在心里,反而抬头盯着斜上方的那扇大窗户,玻璃面有些脏,外面的光亮并不明显,眼睛直视过去也不刺眼。
她一字一句地道:“张清河,我想你了。”
明明他才离开4天,他们才4天没见面,但她却觉得过了好几年这么久。从前她总在别人的爱情里见到‘度日如年’这个词,现在落到自己身上,她才意识到只有亲身体会了,才能明白这个词背后的痛苦与折磨。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一切。他每天清晨踏着晨露送来的粥和小菜;晚间一起在厨房做菜,她帮忙打着下手,还有晚饭后的散步悠闲时光。
自从18岁以后,她再没这么真切有意义地存活着。而今走到人生的某一阶段,她碰到了一个人,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她依赖这个人。
她能真切地听到手机那头属于他清晰的呼吸声,一顿一顿地打在她的心间上。7岁那年的春节,爸爸好不容易赶回来,苏苒抱着他哭。
她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将他抱得紧紧的,深深陷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周远笑着轻轻拍她的肩,又一一吻去她脸颊的泪水。笑着低声说:“这不是回来了吗?”
安慰了一会儿,注意到扒着门框的周岩,他朝她招手,周岩跑过去,他单手抱起她。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在一处。那是周岩记忆中弥足珍贵的几个画面之一。
“我答应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就回去找你。”最后沉默了很久的张清河,许给了她一个承诺。
※※※※※※※※※※※※※※※※※※※※
写到这章,又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我们都要努力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