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是上课时被镇芸叫去医院的。
平时,镇芸习惯打电话,即使短信,开头总会有句亲切的:儿子。
今天不同,只是一句话:来医院。
李云深怀揣一份莫名的不安,坚持上完了课。
唐穗见他走的急,连忙追上去,“医院吗,看你表情我就猜到。”
“走,我开车。”
赶到医院,镇芸坐在走廊,背佝偻着。
李云深印象中,镇芸是个坚强而温柔的女人。她和李松柏白手起家,从身无分文打拼到今天,十年光阴如寸缕,朝夕难握,却一针一线,全刻在年轮。
刻在她永远直挺的后背,刻在她沧桑而纯粹的笑容。
即使这次,李松柏病倒,镇芸像小女孩失去唯一的依靠,哭了一天一夜。
可到了白天,太阳升起,她依然有力量,有斗志,去陪着李松柏战胜病魔。
因此,为什么封亿带给李云深不可磨灭,无法取代的感情。
他常让李云深想起那段似曾相识,同甘共苦,砥砺前行的时光。
他支持着封亿,守护着封亿,就像镇芸无私为李松柏所做的一样。
他在这段偷窃的关系里,尝到爱情真挚到苦涩的美好,像家乡的茶叶,愈久弥香。
李云深望着镇芸,似是母子连心,内里什么位置,开始疼了起来。
“妈。”他走过去,小心地轻声。
镇芸僵了很久。说是僵,不如是迷茫。
她起身,声音很弱,脸很白,没有看他,“跟我来。”
李云深跟她去了天台。
咖啡桌上,没有动过,还未收拾的两个杯子,刺痛了镇芸的眼睛。
唐穗本想跟过去,沉默一下,去找了童楚星。
李云深站在镇芸身后,望着她的背,十指紧张交握,“妈。”
“是不是爸的身体。。”
“啪————”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又重又狠地扇了过去。
李云深耳鸣阵阵,头直发晕,嘴角立刻肿了起来。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脸,声音被气息包裹,瞳光闪烁,“妈。。”
镇芸嘴唇失色,内里却隐隐咬出了血,她的巴掌仍举在半空,胳膊青筋爆出,却再也下不去。
很快,她哭了。
她不说话,慢慢地,蹲**,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脸埋着,低哀而克制地哭着。
她连放肆大哭都不敢,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镇芸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本就瘦小,此刻,更像一阵风便能吹走,脆弱得不堪一击。
李云深心完全碎了,眼泪跟着直掉。他跪**,搂着她,“妈,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镇芸沉默很久,僵着脖子,抬起脸。
眼白泛黄,挂着血丝,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盯着李云深,手指扣着他的胳膊,掐了进去。
“你和封亿,是怎么回事。”
李云深脸色剧变,“妈。。。”
这说明了一切,毋庸置疑。镇芸心完全死了。
她狠狠推了李云深一把,紧接着,拳头发抖地朝他砸去。
边砸边哭,力道越来越小,到最后,全部融化在眼泪里,除了绝望的脆弱,再无其他。
“我是这么教你的吗。。”镇芸失声痛哭,“妈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
“教你去做同性恋!教你插足别人的婚姻当第三者!教你不劳而获去赚那些肮脏的钱!”
“李云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云深明白了。可他难以启齿,无法辩驳。
即使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在还清欠封亿的钱,解除关系前,被家人发现这个秘密。
可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的心理准备全无用武之地。
他不知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
“妈。。妈你听我说。。”李云深颤声,试图抱住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至少。。”
至少不完全是。。
“我就问你,”镇芸咬牙瞪道,“封亿结婚后,你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四年。”
李云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镇芸牙关直抖,“他给你买了房子,连这次的医药费,都是他付的。”
李云深慢慢地垂下头,闭上眼。
镇芸眼前一黑,“你和他。。你们。。你们。。”
她庆幸自己没有当场晕厥,反倒无比清醒。而且,越来越清醒。
镇芸撑着发软的双腿,站了起来,重重抹了把脸,目光坚定,往回走。
李云深脸色一变,追了上去,“妈,你要干什么。。”
镇芸少见的冰冷严肃,根本不看他,“带你爸回老家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