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风母带人飞了过来, 还没落地,那人就直直摔了下来。
任风行见状, 冷笑一声。
简随一愣, 连忙去扶起这个摔倒的“救星”。
“谢谢!谢谢你啊!”
“救星”从地上被简随拉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推了推右眼上的单片眼镜, 奇怪道:“诶?我医箱摔哪去了?”
他一出声,简随惊喜了下, 因为这位尹神医,是一位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医袍, 戴着单片眼镜。
这一路认识的大佬不是比他大很多,就是比他高很多,要么比他强很多, 难得遇到一位和自己差不多高, 差不多年纪, 看起来有点冒失,也不像是功力高深的人。
简随瞬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
“掉在那边了, 我帮你捡起来。”简随拎起来医箱,递给这位尹神医。
“谢谢你!”尹芳草开心地接过医箱,看着眼前和他差不多高的简随, 嘴一咧,也笑了,“我是殊医世家的尹芳草, 你叫我名字就行,你怎么称呼?”
“简随。”
果然是原著里的“小芳妹妹”……算了,他也差不多该习惯这种性转的事实了。
“原来是你……”尹芳草正要说点什么,目光落到了旁边低气压的任风行身上。他立刻撇下简随,小跑到任风行身边,可以说是一脸讨巧地连续问道,“你怎么也在这?给你的伤药都吃好了吗?你什么时候才肯去看……”伸手去抓任风行的袖子。
任风行脸色一黑,袖子一甩,像炸了毛的大猫:“离我远点!”
任风行甩的力气太大,差点把尹芳草带得又摔了。
“三岁!”
简随惊叫制止,立刻扶住尹芳草。
“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习惯了……”
尹芳草看了简随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苦笑的意思。
简随立刻看向任风行:“三岁,你这是做什……”又看到任风行脸上厌恶的神色不似作伪。
任风行是狂,是傲,是目中无人,但绝对不是完全不讲理的性格。
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因此简随也不能对他的行为多加置喙。
于是简随想了想,把花解语的事情告诉了尹芳草,并请尹芳草去看一看。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尹芳草和花解语相交日久,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不让我过去,所以我让风母带你去。”
“好。”
“好的,主人!那我带着尹神医先过去了!”
风母带着尹芳草离开了,简随看向还在生气的任风行:“……你想换个地方聊吗?”
任风行点了点头。
简随和任风行踏上了长乐城外的情岭高峰,极目眺望,可以将长乐城的风景一览无遗。
此时三主的旗帜还迎风招展着,但城内兵荒马乱一片,纷纷传递着花都城主死亡的讯息。
事物本就如此,昨日还繁华盛景,今日一地狼藉。
“唉,要变天了。”简随叹了口气。
“有一件事情,我只能给你说,这一次在与留花侯对战的过程中,我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气息,这股气息我曾经也感受过,很像在白帝城时我感受到的那股压制你的气息。我真的很想问,你被关在白帝城这件事,是否与留花侯有关?”
如果上一次在白帝城的事变也有留花
侯的踪影,那么这件事就变得更为复杂,自己可能不知不觉中踏入了什么人引导的陷阱。
“不,与尹家人有关。”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尹家,我知道是神医世家,历代被称作殊医先生,你……和他们有什么交情吗?”
对简随来说,能想象到的交集就是任风行被尹家人救过,于是答应为尹家做事,因此遇险被关之类的。
“先前,尹芳草似乎对你很友善,你们相熟吗?”
任风行找个大石块坐下,道:“……以前被尹家救过,不过现在没什么关系了。”
果然,如他所想。
简随也走过去,坐在石头的另一半上,与任风行背靠着背,相互支撑,就如同他们当初在白帝城一样。
“至于那个小子,总是纠缠,令人生厌!”
“他做了什么?”
“挟着之前的事,跟东跟西,管东管西,问东问西。”
但看之前尹芳草对任风行的态度,还是挺热情善意的。
怎么任风行说得让简随都心虚起来了,想想自己也曾经是这么和任风行相处的,因为救过他,就要求他跟东跟西……
简随摸了摸鼻子:“我想……他应该挺喜欢你的,可能太热情了。咳……说起来,我好像也干过差不多的事。”
“你怎么能和他一样!”任风行立刻皱眉反驳。
这话一出,简随也愣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任风行烦躁地抓了抓好不容易整理整齐的头发,一撮头毛从绳子中跑出,坚韧地伫立在头上,仿佛呆毛一样。
“反正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简随马上顺毛捋,“行吧,咱们换一个话题。”
任风行突然挑起了别的话题:“你的剑比起之前,似乎起了变化。”
简随一愣,幸亏任风行提起这回事,于是他将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
任风行越听面色越沉,不悦的情绪表露无遗:“那你上次分别前为何不告诉任风行?!”
这不是忘了么……
“你是不信任任风行吗?还是觉得任风行不会给你剑魂?!”
不、真的是忘了……
“那你现在愿意帮我吗?”不欲解释,直接询问。
任风行看着他的眼睛。
“有何不可?”
随风剑剑身通体如闪电,势如风,形无踪,任风行召唤它出来的时候,简随分外怀念,毕竟当初他就是用这把随风剑诛杀了白帝。
一人握一端,随风剑魂深入简随体内,引得背后断剑也金光大现。
“我又欠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
这一下,只差四个剑魂,他身上的神剑就能够彻底恢复了。
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目标,现在已实现了一半多。
看来,他的运气实在不错。
……人缘也不错。
简随运转灵气完毕,睁开眼睛。此时,天已转凉,冷风阵阵,疾风把任风行头顶倔强立起的头毛吹得左摇右晃,就是不倒。
简随看得心头痒痒的,忍不住踮起脚伸手去压住那撮头毛。
任风行虽然不知道简随要做什么,看他伸手,以为要摸头,居然身子下意识放低了一些。
等简随的手压住了那撮倔强翘起的头毛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为、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动物园负责保育大型
珍惜凶残野兽的饲养员啊!
☆、第 61 章
简随的手还在任风行的头上压着, 反应过来后感觉收手也不是,摸头也不是。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为了摸头才伸手的!
只是现在任风行头都低下来了, 眼睛还从碎乱的刘海间看着他, 简随居然从任风行的眼睛里看出了茫然和疑惑的神色。
他只好揉了揉任风行的头毛, 然后收了手,轻咳一声, 假装无事发生。
任风行倒是安安静静地没说一句话,并没有给他增添更多的尴尬。
别看任风行这么疯狂的一个人, 头毛居然还挺柔软的,手感不错。
“你……”
“我……”
简随的“我”的一出口, 听到任风行说话了, 立马一愣:“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一时的沉默。
好、好微妙的气氛……
任风行先开口了:“你是不是想跟着他们去看?任风行可以带你去。”
任风行说话动起来的时候,被简随好不容易揉下去的头顶那一撮毛又倔强伫立起来,简随忍了半天才把自己的视线从他的头顶强行移开。
他确实很想去看花解语那边怎么样, 但又答应了李夜雨他们不跟去。
没想到任风行注意到了他的心思。
“我想远远看一眼。”简随最终还是说道。
“想看, 那就去看。”
任风行纵身一跃, 随风剑有如活过来一般形成一道闪电瞬间出现在他脚下,还伴着疾风呼啸。
任风行朝简随伸出手:“上来!”
御剑而行……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机会。
唯一有类似体验的一次是和小云道长在葬骨峰, 不过那次是小云道长背着他。
简随跃跃欲试。
“我会被电吗?”
任风行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与平日的狂笑不同,他笑得非常爽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试试就试试!”
简随少年心性, 浑然不怕,跟着一跃就跳上了随风剑,然后伸手抓了任风行脖子上的围巾。
“我抓你围巾哦, 免得我掉下去。”
任风行头未回,却抓着简随的手往下按在了自己腰间。
“抓这里吧,更安全。”
“也行。”
随风剑起,疾如风,行无踪,势如闪电,笑傲苍穹。
简随很庆幸自己抱住了任风行的腰,且被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风势。
不然,真的很难说会不会掉下去。
简随向下看,地面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起来,再高的险峰在任风行的视角里都不过是小小的山体,不值一提。
若是每日都这样的视角,难怪会养成他这般的个性。
不知为什么,和任风行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绪总是很简单,好像不用思考复杂的事情,比如阴谋诡计,比如人心险恶,比如朋友的离别。
他会玩心大起,双手紧紧抱着任风行的腰,然后突然问道:“三岁,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说!”
“你……怕痒吗?”
“……”
“如果我现在挠你痒痒,咱们两个会一起掉下去吗?”
简随明显感觉到任风行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原来他真的怕痒!哈
哈哈哈哈!
“哼,任风行会怕痒?你大可一试!”
任风行还是那么骄傲如斯的声音。
……要是身体没这么僵硬,他就真的信了。
简随当然不会真的去这么做,毕竟现在飞行员是任风行,他区区一个乘客还是不要找事了。
不过又发现了任风行可能的一个弱点,真是有意思。
按照简随的要求,他们落在了楼亭顶上,刚好可以看见院内的景象。
这是皇都专门给贵客修建的院落,这些时日绽华夫人都住在此。
院落里面一片混乱,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走来走去。
简随看见绽华夫人抓着尹芳草在努力哀求什么,但是尹芳草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以示无能为力。
简随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连尹神医也没有办法了么……”
任风行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像是安慰一样。
简随拍了拍他的手。
“你为什么总能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难道是什么野兽的直觉吗?”
原本是想开个玩笑,可惜语气沉重的让玩笑话都变了味道。
院子里绽华夫人好像突然崩溃了一样,大吼大叫,摇晃着尹芳草,尹芳草被她摇得快要摔倒也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李夜雨看不下去,一把分开了他们。
古云生伸手点了绽华夫人的穴道,嘴唇动了动。
简随虽然站得远,听不见,但能感觉到小云道长是在让人带绽华夫人下去休息,其他事他会帮忙处理。
这之后,院里才稍微有秩序起来。
简随惆怅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不知怎么的,古云生突然抬起了头,目光就这么刚好看向了亭子顶上的简随。
远远的,两人的目光对视。
简随向他点头示意,古云生的目光却移到了简随身边的任风行身上,最后落在了任风行按在简随肩膀的手上。
他盯了很久,久到简随本来没什么,都感觉一丝微妙的尴尬,于是想挣脱任风行,却被任风行死死按住。
简随回头:“三岁,你干嘛呀?”
结果任风行也没看他,在和古云生对视。
等他再回头时,古云生已经离开了,倒是尹芳草注意到了这里的动作,于是跳起来挥手,指了指自己,以示自己要过来。
简随也挥挥手,他也想知道现在的情况。
倒是任风行面色瞬间一黑。
“哼,那任风行先离开了……之后再来找你。”
话音刚落,就和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任风行离开,简随跳下楼亭,刚好尹芳草也到了。
少年惜少年,两人倒很投缘。
尹芳草到处看了看:“他人呢?不是刚刚还在吗?”
简随不方便说风三岁躲他,于是含糊道:“有事,就先走了……倒是绽华夫人那里……?”
“唉,她伤心过度,刺激太大,我已经开了安神的药给她了。”
“那花解语当真没救了吗?”简随不死心。
尹芳草苦笑了下:“世人都觉得大夫就该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如果没做到,就是没尽力。可是呀,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中毒我会尽力解,重病我会尽力治,可人死……又该怎样复生呢?”
听到尹芳草盖棺定论,简随终于死心。
“倒是你……”尹芳草一把拉起简随的手腕,开始为他把脉,“你是不是中毒了
?”
☆、第 62 章
“我中毒?”
简随一愣, 继而又想起最后留花侯所释放的毒雾,也许尹芳草所言, 正是这个意思。
“是我可能吸入了之前的毒雾吗?”
尹芳草把脉了半天, 最后奇怪道:“真是罕见的毒, 制约你的功力,又不要取你的性命, 简直像是以你为媒介,在吸引什么一样……”
简随听他的话越听越严肃:“……与我背上的这把断剑有关吗?”
简随递出了剑, 介绍了有关剑魂的事。
尹芳草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道:“我虽然有剑, 但对剑的研究实在不多, 在我看来这把剑的事情好像正如你师门所说的一样,只是你身上的毒……实在奇怪,一般的蛊毒无非两个作用, 要么杀人, 要么控制人, 故而要解毒也是从这两个角度出发寻找解法。可你身上这个毒既不打算杀你,也不打算控制你, 只是为了压制你永远无法发挥实力,解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简随沉吟一番:“听你的说法,我倒像是得了一个不要命的慢性病一样, 死是死不了,影响也不是很大,就是得不停的去寻找剑魂……可我师兄却说, 没有剑魂,我性命堪忧,这似乎与你所说的有所出入。”
“这也不奇怪,也许你的师兄并不是很了解情况,从他的角度判断,看到你与神剑缔命,神剑灵气溃散,认为你也会受到影响也是人之常情……我建议你可以再去找你师兄谈一下这件事,毕竟事出在你们师门,可能解法也在师门。”
听尹芳草这么说,简随颇为认可,刚好这边事情结束,他也打算回一趟北斗灵脉看望师兄。
主意一定,简随看向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感谢道:“多谢你帮我诊断,你真是医者仁心。做大夫好像也挺难的,方才我看绽华夫人那个样子,有伤到你吗?”
尹芳草乐呵一笑,道:“伤是不会伤到的,我们殊医一门,虽是行医,也有古训要求做大夫的首先要能保护自己,所以……”
尹芳草腼腆笑着,伸出手砸向了右边的景观山。
只见那庞然大山就在他的拳头下开始晃晃悠悠,掉落一地尘沙,最后随着一声巨响,景观山就这么直接粉碎了!
简随震惊了,这是什么怪力少年啊。
他之前还误会尹芳草和他是同类……
尹芳草一只手就可以把他举过头顶好吗?
“所以病人家属情绪再激动,也伤不到我的。”尹芳草最后总结陈词道。
简随钦佩之心油然而生,古代医生为了防止医闹也是够拼了。
“……说来我也不是全然没有私心,我见你与任风行关系极好,他似乎对你另眼相待,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简随想了下,还是问道:“我能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吗?我与任风行是朋友,但也不代表我要违背他的意愿,勉强他去做他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尹芳草沉默半天,最后还是解释道:“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看任风行那么喜欢你,也许让你知道这件事会有所帮助,这就要从当年的魔神之战开始讲起了。”
简随原本做好了听任风行和尹芳草之间经历过什么类似于他们在白帝城经历的故事,结果没想到尹芳草一开口就是魔神之战。
这个故事起源这么早?
“当年魔神肆虐神州,哀鸿遍野,直到明皇李定洲组织众人反抗才出现了转机,这件事你知晓吗?”
“知道。”简随点点头,寒雨大佬之前都考过他神州历史了。
“当
时我的父亲,尹奇人也参与了这场大战。”
看来当年参与这场大战的人,后来全成了一代大佬啊。
“当时他们使计打落了魔神的魔神剑,把魔神逼退到了一个叫做晦暝之间的地方。”
这个地方简随知道,是后来魔宗教徒的聚集地。
“这个晦明之间,据说是曾经诸神之战,众多神明陨落的地方,是一处可以连接时空,甚至不同世界的诡异通道,是生与死的交会之地。那个地方遍布诸神的怨恨和诅咒,充斥着火焰,终日电闪雷鸣,自古以来战死的冤鬼戾气都在那里相互撕咬,哀嚎……于是李定洲决定把这个地方封印起来,让魔神再也出不来。”
简随突然想起了李夜雨的一句话“为了封印魔神,我老爹当时用了一个方法,母亲知道后就吓疯了。”
“……李定洲用了什么方法?”
“他与我的父亲商议,怎么才能封印那个地方,我父亲便说那里是世上咒怨最深之地,要想彻底封印,首先要平息晦暝之间的怨气。”
“怎么平息?”
“……活婴祭。”
简随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活婴祭……?你的父亲不是医者仁心吗?怎么会提出这种一听就很毒辣的方法?”
尹芳草沉吟半天,最终还是说:“医者要解决最毒辣的伤病,就要去学习最毒辣的手段……所以父亲他会知道,但他当时也劝说过明皇,说也许可以想其他的办法解决……但是明皇却说‘没有时间了’。”
“……”
“活婴祭就是用刚出生的婴儿作为阵眼,把婴儿投入到晦暝之间怨鬼最深重的地方,让婴儿被怨鬼撕咬啃食,以此为媒介,净化晦暝之间的怨气。”
“为什么非得是婴儿不可?”简随不明白,如果李定洲当真有为世人牺牲的精神,他亲自去做了这个阵眼,那简随无话可说,可他用无辜的婴儿去承受,这种行为又该算作什么。
“唉,因为只有婴儿是绝对纯粹的,晦暝之间的怨鬼戾气太重,只要是人,都心存怨气,还没走到阵眼就被冤鬼勾起心中怨气,走火入魔,功亏一篑。所以只能是婴儿……因为婴儿什么也不懂……心中也没有怨气……”尹芳草的声音越来越小。
原来弱小,纯粹,竟也成了错,成了这些婴儿的催命符。
“……成功了?”
“没有,失败了很多次。”尹芳草摇摇头,“晦暝之间的怨鬼太多了,有的婴儿一进去就化作青烟,有的婴儿被冤鬼附身长出了獠牙,有的婴儿被怨气影响身体变得畸形,甚至脸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变成长条虫一般……父亲说,那些日子里,晦暝之间到处是婴儿惨烈的啼哭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简随越听越感到熟悉,他突然想起风母说过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来自哪里,生下来就是这个丑样子,当时还有很多和它一样奇形怪状的怪物。
难道说风母……
“当年那些婴儿,因为活婴祭变得畸形的婴儿们后来都去了哪里?!”
“听说和拢簪夫人葬在了一起。”
“拢簪夫人?”知道了活婴祭的事,所以才吓疯了?
“我父亲说,拢簪夫人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认为就算为了封印魔神的大业,也不能牺牲无辜的弱小,牺牲少数人求得多数人的生存,也许是有道理的,她能够理解明皇的理论却不能接受。她希望自己死后,可以和这些婴儿葬在一起,永远为婴儿们的不幸遭遇赎罪……”
原来葬骨峰不仅是拢簪夫人的墓地,更是遭受活婴祭的那些无辜被折磨异化的婴儿们最后的归宿,只是拢簪夫人大概也没
有想到,会有很多婴儿像风母那样彻底异化成了别的怪物……
如果风母不是因缘巧合跟随自己,现在可能已经被看作妖物被人猎杀了吧。
这笔帐,又该怎么去算呢。
只是这件事和任风行有什么关系?
尹芳草:“我虽然没见过拢簪夫人,因父亲时常提起那位夫人,我便知道拢簪夫人曾经和我父亲有过婚约。”
……拢簪夫人的未婚夫是殊医尹奇人,又嫁给了明皇李定洲生下李夜雨,最后又和南极宫宫主古江瑟生下古云生?
尹芳草怪不会也是她所出吧……
这个感情线已经不能用硬核来形容了。
尹芳草可能看出了简随表情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拢簪夫人死后,父亲迎娶了我的母亲,后来才有了我,所以……”
还好,尹芳草不是他们云雨花那一圈人的兄弟。
“只是拢簪夫人死前,拜托我的父亲做了一件事,而这件事——”
“和任风行有关吗?”简随连忙问。
“是。”
“我能问一下活婴祭的婴儿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实在不相信会有父母愿意把孩子交出去做这样的事。
“有的是父母在战争中身亡了,有的是父母志愿送出来为了世人牺牲的,只是因为不停的失败,最后只好……”
尹芳草半天没有说下去。
简随替他补充:“……去抢了。”
“是。”
“……我想知道,为了封印晦暝之间,有多少婴儿参与了活婴祭?”
“直到最后一个婴儿的时候,是第一千三百四十一个。我的父亲记下了每一个婴儿,所以也知道,最后一个,是第一千三百四十一个。”
“最后一个婴儿……”
为了打败魔神,结束战争,竟然牺牲了一千三百四十一个婴儿,可也因此神州生灵得到了拯救。牺牲少数,拯救多数,李定洲当时做下这个决定时又在想些什么,他是否已决定背负这一切。
还是对他来说,活婴祭只是他的正义事业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手段而已?
☆、第 63 章
简随沉思很久, 喃喃道:“是最后的婴儿结束了这一切?”
“是的,他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 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一个婴儿, 因为这个婴儿在当时简直创造了奇迹。”尹芳草的笑容里透露出一丝的哀伤, “晦暝之间的怨鬼戾气太重,即使是功力非凡的大能也无法承受, 更别说那些纯粹稚嫩的婴儿,所以将这一千三百四十的婴儿投进去, 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仅能化解一小部分的怨气。当时大家快要绝望了……觉得做出了这种违背良知天地难容的事情, 收效却甚微, 父亲当时几近崩溃……活婴祭的法阵也快维持不下去了……明皇却说‘再试一次,现在放弃,才是前功尽弃, 更对不起已经牺牲的人’。”
“……于是明皇带来了一个婴儿, 那时的他还没有后代, 所以这个婴儿据说是他们李家唯一的血脉,李定洲是个伟大的人, 他不仅在所有人都跪着的时候勇敢站起来反抗,还带领他的家族冲锋陷阵,永远冲在最前面, 所以他的家族也是所有家族里死伤最惨重的,李家除了他之外……就剩下这个孩子。李定洲亲吻了这个婴儿的额头,将他投入了晦暝之间法阵的正中心, 那个婴儿甫一落地,所有的怨鬼全部围了上去,啃食着婴儿的灵魂,无数的怨气戾气撕咬着婴儿每一寸皮肤,灼热的焰火燃烧着婴儿的筋骨,天空的电闪雷鸣让婴儿恐惧、痛苦到了极点,他大声啼哭着,哀求着……可是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他就如之前的一千三百四十的婴儿一样最后渐渐失去哭声……”
简随听得拳头握紧,浑身不自觉的发抖。
“……就在他和之前所有的婴儿一样没有声音的时候,父亲用术法把他带出来交给明皇,明皇却发现这个婴儿竟然还活着!尽管他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可这个婴儿居然还顽强的活着,父亲说他是多么的有求生意志,这个婴儿他是那么的想要活下去啊!”
简随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发抖:“……后来呢?”
“明皇很高兴,他说‘这一次,天命尽在吾辈’。之后那个婴儿就在烈狱里一直作为阵眼承受着怨鬼的戾气,不知道过去多少天,活婴祭终于完成。婴儿原本还会哭,当他发现并不会有人来救助时,他就不再哭了,不管被怎样折磨,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活婴祭完成的那一天,晦暝之间的封印也宣告结束,所有人都在狂喜着欢呼大功告成,我的父亲抱起了那个婴儿……”
简随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他是多么的坚韧,多么的倔强。”尹芳草双眼通红,眼泪仿佛就快要忍不住流下,“我的父亲发现这本该纯粹得一无所知的孩子眼里居然满布着怨恨和戾气,似乎若有力量,他必定撕碎眼前的一切,他身上带着浓浓的怨气和电光,我的父亲也因此受了伤。”
“他伤了你父亲这样的抗击魔神有功的大功臣,李定洲定然不会放过他吧。”简随淡淡道。
“是,你猜的还真准,明皇发现了这个婴儿满身的戾气,于是就一剑杀了他。‘戾气已入此子骨髓,若长成,必将嗜血好杀,为祸神州。’明皇当时说出了这样的判词。”
简随不是猜得准,而是知道像李定洲这样的人,也许确实是个伟人。勇敢,果断,身先士卒,如果不是有他这样的人领导,抗击魔神的大业不一定会成功,死伤只会变得更多。他这样的人,遵循集体利益高于一切,在最伟大最正确最光荣的目标实现之前,一个婴儿的生死与痛苦是不值一提的。
他要的,是结果。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明皇李定洲的千秋安定伟业,是建立在葬骨峰里累累婴孩尸骨之上的。
“拢簪夫人的要求,是让你的父亲救下这最后的孩子。”
“是。”
简随抬着头,微微吸了一口气。
苍穹是蓝色的,草木是翠绿的,这些时日以来简随亲眼看到这个世界里的大多数人都能过上相对安宁的生活,花都满溢节日的喜悦,人们有闲情逸致去养花赏花,天都在白帝事变前也是修行者心中求学读书的圣地,皇都更是天下商贾往来最密集的城市,就连他的师门北斗灵脉虽偏安东北,师门内部也人才济济,各得其乐。
看起来是多么的和平啊。
也许,这就是李定洲想要的未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做到了,所以人们也不会去评判他曾经的手段。
或者说,人们都刻意回避了痛苦。
因为,人们只喜欢快乐,畅爽,甜蜜,厌恶痛苦,就算痛苦是真实的。
“最后的婴儿……就是任风行,是吗?”
“是的。”
“你,或者说,你的父亲,想要任风行做什么呢?”
简随澄澈的目光看向尹芳草,让尹芳草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开始质疑自己。
但尹芳草不能,他为了这件事奔波这么久,一定要达成。
“你知道这是我父亲的要求,不是我的。”
“虽然你表现得好像和任风行颇有渊源,从刚才的故事我就知道
了,是因为令尊的事情吧。”
尹芳草沉默一下,收起了之前脸上一团乐呵和气的表情。
“我的父亲快要死了,你不用误会,不是因病或者受伤什么,只是他的寿命尽了。他这一生救人无数,作为大夫,无愧自己的职责,他只希望最后能够安心地离开这个人世……所以,他希望任风行能够亲口原谅他……他才能安心离开。”
简随沉吟一下,最后轻声道:“虽然你方才的言辞将一切推到李定洲的头上,我也相信下决定的人必定的是李定洲,但我有一个问题,亲手运转活婴祭阵法的人……是谁?”
“……”
“……简随,你为什么这么敏锐呢?”
作者有话要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引用自曹松《己亥岁二首》其一
☆、第 64 章
“在这件事情上, 令尊尹奇人应当是有恩于任风行的,可他却被良知折磨到死前也想图个心安, 我想他在活婴祭里扮演的角色, 应该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简单。”
“我父亲确实听从明皇的命令, 亲手运转了活婴祭的阵法,亲手送那些婴儿前往阵眼……但在此后的那么多年他都在努力赎罪、补偿, 他为了救人,甚至会在自己身上试药, 我家里有一面墙,墙上都是父亲用自己的精血写下的数字, 写下他救过多少人……一万五千三百零七人……你明白吗?他救过一万多个病人的性命!”
尹芳草的情绪开始激动, 先前和善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不解和伤心:“我父亲救过一万个病人!就算他曾经做过错事,成了帮凶, 伤害过一千个婴儿……他已经赎罪了!他后来救的人更多!难道这一万条人命不能补偿之前一千个婴儿的过错吗?如果没有他, 任风行当时也活不下来, 如今他快死了……为什么任风行不能原谅……不能原谅活婴祭的事……”
“非要让他连死也不得安宁吗?”
尹芳草的声音哽咽了。
尹芳草是生于太平盛世的,他的父亲是人所称道的杏林圣手, 幼小的尹芳草随着学习医术,治病救人,在他的心里, 父亲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直到父亲生命走到尽头,透露出这个惊天秘密,尹芳草第一次知晓时, 震惊非常,可之后他又陷入了困惑。
害了一千个婴儿,之后父亲救过的人不止这个数目,难道都不能得到原谅吗?
简随叹了口气:“人命,如果可以以数字的多寡作为衡量标准进行补偿,你的想法又与李定洲有何不同呢……”
尹芳草揉了揉眼睛:“……我不想计算这些,我只想让任风行去我父亲的榻前说一声‘原谅了’,哪怕只是骗他的也行。”
“不可能!”
任风行的声音响起。
简随一愣,沿着声音看去,任风行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楼亭顶上。
也可能他一直没有走远,在关注简随。
“为什么不行?我父亲救过你的命!”尹芳草喊道。
任风行看了他半天,道:“……任风行也去天都洞天福地为他寻找灵药了,甚至因此被关,我与他之间,没有亏欠,也无关系!”
原来当时被关在洞天被简随遇到,竟是这个原因。
“你既然愿意为他寻找灵药,不就是原谅他了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原谅’这两个字呢?”
任风行从亭子顶上飞了下来。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他们对峙,简随默默
后退一步,这一笔孽债,不是他能站在道德高点算清楚的。
但尹芳草接下来的举动,还是令简随吃了一惊。
尹芳草向前一步,直接跪了下去。
“我求求你,我求你了!你就去告诉我父亲,你原谅他了!你原谅活婴祭了!说谎也没事,你让他安心离开不行吗?”尹芳草说着,眼泪滚滚流下。
简随想去扶起他。
任风行后退一步,却被尹芳草抓住衣服下摆,无法挣脱。
“不行……不行!”
任风行一甩衣袍,他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负面的情绪。
骄傲,疯狂的任风行,即使受了重伤也会当作无事发生。
这一次,却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情。
“三岁……”
李定洲判定他“嗜血好杀,为祸神州”,可在简随看来任风行是将这份并不属于他的痛苦与戾气强行扭转成了“好战”。
他好斗,好战,随心所欲,却没有为祸神州。
“好战”与“好杀”,一字之差,含义差以千里。
在任风行成长的这一路,他是怎么忍耐骨髓中的嗜血戾气,将这份戾气转变为对武学的不懈追求与对强者的挑战意志?
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能坚韧地保持着赤子之心,没有行差踏错,成为被李定洲预言的祸害。
任风行的双眼开始发红,额头青筋暴起,身上的金星闪电又开始不断冒出,这一次简随终于明白为什么任风行总会突然陷入狂暴的情绪无法自拔。
简随一把抓住任风行的手,希望能够让他安定下来。
这是在任风行狂暴的状态下,简随第一次触碰了他。
“三岁……冷静下来……这里没有敌人……没有坏人……”
“我会帮助你的……我会……救你出来……”
“你不是一个人,以后都不是一个人。”
简随抓住任风行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瞬间麻木了,接触到任风行的地方开始流下血迹。
尹芳草见状大喊:“快松手,他身上的戾气又控制不住了!必须战斗才能发泄出来!你小心会被误伤!”
任风行也挣扎着:“……松手!”
“不松!戾气怎么了……又不是你的错!这一切又不是你造成的,你是受害者啊!”
浑身颤抖的任风行闭上眼睛,好像在努力压抑,就好像曾经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压抑着嗜血的冲动,将这份冲动化作心底的不屈。
任风行回身紧紧抱住简随。
颤抖的身躯才慢慢平静。
“谢谢……”
被任风行的反应吓了一跳,但简随没有推开,等着任风行松开了手。
任风行看着尹芳草,一字一句说道:“尹奇人想要的,不是让任风行原谅他,而是让任风行替所有人原谅活婴祭。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明白,任风行不能替其他一千三百四十个人原谅,就是这样而已。”
之后,任风行离开了,这一回是真的离开,大概是要宣泄心中的戾气,他化作闪电划破天际。
简随大喊:“等一下!”
简随先前不清楚这些事,如今他知道了,不能放任风行离开。
他拿起哨子吹了半天,这一次,任风行没有回应了。
“让他离开吧……他应该很习惯怎么纾解戾气了。”尹芳草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眼睛。
“让你见笑了。”他道。
之后,他也离开了。
“主人,奴家回来了,诶,刚刚还挺热闹的,人都走了吗?”
风母回到了简随的身边,左顾右盼。
简随看着风母,伸出手,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
“……你也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宝宝 10瓶;AWM 5瓶;萝莉、椰梨子 3瓶;牛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 65 章
遭逢一系列变故, 简随决心回返北斗灵脉。
古云生为他送行。
“就送到这里吧,小云道长, 你还有事呢。”
“嗯。”
简随接过古云生为他路上备好的食物, 翻开看了一下, 最后笑道:“我一直没找到时机解释……我并不是什么达摩祖师的传人,倒不是只吃素斋, 但是小云道长给我买的食物都很好吃。”
“嗯。”
简随又想了下:“还有,关于寒雨大佬给我讲的有关小云道长的事情……我想这世界上的很多事, 如果相信了所谓的天命,相信只有一个手段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人就会变得偏激, 傲慢。我总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是只能有一个方法解决的,一定会有别的方法也可以做到,所以小云道长……希望你能相信自己, 也相信我。”
古云生看了他很久, 异色的瞳孔微微泛着光, 最后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关于小云道长命中注定的劫难,简随希望有办法为他化解, 天下之事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谁又敢说天命是一成不变的呢?
古云生伸出手,拍了拍简随的肩膀后离开了, 他御剑而行时从身上掉下来一张纸片。
简随捡起来本想还给他,发现古云生离开得太快,只得自己揣着。
打开一看, 不禁笑了出来,赫然是当初在葬骨峰为了报答小云道长的救命之恩所赠的万能心愿券,简随笑看一眼,就随意装了进去。
突然,他感觉哪里不对。
简随又展开了纸仔仔细细看,只觉这纸是他的纸,这字也是他的字,甚至万能心愿券的内容都与他当时所书如出一辙,只是……
上面的字,是繁体的。
甚至是这个世界里最流行的小楷字。
简随当时初来乍到写给古云生的万能心愿券实实在在是用简体写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古云生已经离开,只能留待下一次询问了。
回返途中,简随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花解语仍有转机,脱俗凡谷一探可知。”
简随拎着那封飞来的信,对风母说:“你看,我就说天命不是不变的。”
风母疑惑道:“……这也太巧了吧?主人不觉得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就算是个引我前去的陷阱,也未免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所以,主人肯定不会去了?”
“不,我要去。”简随收下了信。
这个脱俗凡谷就在晦暝之间外围,正是魔宗地界,虽是以匿名信的形式,但也和留花侯亲自发来的没什么区别了。
他倒要看看留花侯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招。
“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风母劝解道。
“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了,风母,你帮我去做几件事,附耳过来……”
……
不出几日,简随来到了“虎穴”。
脱俗凡谷是魔宗霸占地盘后起的雅名,这个地方原本有个非常通俗的名字,叫做江陵城。
简随来到江陵后,第一眼不禁感叹此地给人的魔幻感。
道路走着走着,以为是悬崖的地方突然有了居民房。
穿过居民区发现自己正在另一座高峰的山脚下。
总之,地势非常出其不意,不愧是魔宗地界。
往来的人倒看不出与先前几座城市的居民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穿衣风格以皮草为主,稍显得与众不同外。
想想也是,魔宗是因为有着共同信仰的人们聚集起来形成的宗门,他们本身也和神州其他人一样,都是人类而已。
究其本质,自然也没什么不同。
“还有没有人上来比的?还有没有人?没有的话,这株浪月凌花就是这位勇士的了!”
简随闻声而去,只见在两座民房的上空,也就是峭壁半峰上有一个凸出的巨大平台,平台上有一人正在吆喝。
似乎是在举办擂台赛。
简随也走了过去,站在人群后方,擂台上有一个高壮男子刚刚胜出,他上半身/赤/裸,露出健硕的身躯,下半身穿着皮草裤……审美很清奇。
“还有没有上来比的?还有没有人?”
台上的主办人声嘶力竭大喊着。
简随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憨厚开朗。
“这位兄弟,你不上去试试吗?”
简随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浓眉大眼,高高的马尾上绑着着两根毛球状的发饰,衣服也是高高的毛绒领子,倒不显得笨拙,颇有种“草原英雄小兄弟”的感觉。
见这位草原英雄小兄弟鼓励自己上去打擂台,简随莞尔一笑:“那小兄弟你为什么不上去呢?”
“我是很想上去的,但我又很怕出名。因为我太强了,一旦出手一定会震惊众人,然后我就红了,红了会有很多粉丝,就会被粉丝围追堵截,我就失去了自己的孤独人生,这种红人的烦恼想想就觉得很麻烦,所以我只好站在这里,显得我很低调。”他说得非常真诚,好像是打从心里这么想的。
简随听得快笑出了声:“……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出名,所以才不上去,那你让我上去,就不怕我出名吗?”
他理直气壮道:“你看起来就不太强,不像是能红的样子!”
简随:“……”他不就是长得太像小白兔了吗?不要以貌取人好不好,他现在好歹也是一都之主了!
……不过简随也打算低调。
“所以我说咱们两个合作,一会你上台去比,我在台下帮你打,你放心,我特别强,他们都看不出来的。然后等你赢了,就把那株浪月凌花给我,怎么样?我可以拿到东西,你可以红起来,很合理吧?”
简随看着一脸淳朴讨论作弊事宜的少年。
“……请问你怎么称呼?”
“石无心,你呢?”
无心,和花解语的灵剑一个名字。
“我叫简……白。”
石无心说的红人问题提醒了他,简随不晓得三主会盟后自己的名号传播到了什么程度,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干脆起了个假名。
“好的,小白兔,咱们好好配合,你一定会红起来的!”
“好吧,小石头,把我红不红的事情放在一边,先谈谈你为什么要那株花吧。”
☆、第 66 章
石无心,
这位声称自己“不想红”,“其实很强”的少年睁大眼睛, 显得淳朴又真诚。
“因为我和人打了一个赌, 看看谁能先得到浪月凌花, 虽说只要我上台就一定能赢,可那样毕竟太过高调, 非我所愿,所以只好有劳你了。”
“哦, 这样啊,那为什么非我不可呢?周围明明这么多人。”简随笑问。
“因为我觉得和你很投缘。”石无心一把抓住了简随的手, “人和人相处, 不就是讲究一个投缘吗?!”
“这个理由……真是无法反驳,那我就答应你了。”
简随豪爽应诺,跳上高台, 拱手道:“我想来试一下。”
主办人很是高兴地后退一步:“好, 这位小兄弟很有胆量, 很有气魄,其实规则很简单, 谁被打下台,谁就输了!”
光膀子的“草原”汉子瞥了简随一眼,对他不高的个头嗤之以鼻, 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威。
“来吧!”
“那我来咯。”
未免被人认出,不出断剑,不召唤惊雷, 仅以招数对决,简随硬撼对方的拳威,他也很想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术法辅助,单纯论武,大概能打到何种境界。
“草原”汉子拳拳重击,简随以灵活身法闪避,以轻取重,以慢打快,足下寸地成步的步伐灵活巧变,不一会,汉子的额头就渗出水珠来。
简随倒是笑容满面和闲庭散步一样淡定,他看向台下的石无心,意思很明确——
说好的帮忙作弊呢?
却见石无心一副看得开心的模样,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的一根烤串吃了起来,完完全全把自己定位成观众,看热闹拍掌叫好,仿佛之前怂恿简随上台的人不是他一样。
……行吧。
简随身影忽然翻转,引得壮汉一个趔趄不稳,简随伸手轻轻在他背上一拍,抱歉道:“不好意思啦。”
那壮汉就“哇哇”大叫着得掉了下来,平台不算很高,摔下去除了屁股疼外,倒也没什么。只是那壮汉掉下去后捂着屁股对着简随大喊大叫了一通完全听不懂的话,大约是他们魔宗人的骂街土话。
反正听不懂,简随朝他挥挥手,接过了胜利品浪月凌花,花香扑鼻而来。
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一哄而散。
唯有石无心还在吃他的烤串。
简随跳下平台,挑眉道:“小石头,说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呢?”
“小白,你不是自己也能成吗?”石无心吃得嘟嘟囔囔。
“对啊,既然我自己成了,没受你的帮助,那也不会把这株浪月凌花给你了。”
“啊?这样啊……”石无心皱眉不过一秒,立刻想通,“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没出力,这株花就算是你的了。”
“对呀。”
“好。”石无心吃完了烤串,于是严肃道,“那我要抢了。”
“?”简随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是你的东西了,你不打算给我,所以我要明抢了。”
“但是抢东西是很不好的行为,你等一下,我去易个容,一会来偷袭你。”
☆、第 67 章
发表了易容后会来明抢的宣言, 石无心瞬间消失,这孩子出现得莫名, 离开得也莫名。
简随看着手中的花, 微微笑了笑, 将其收拾起来,刚刚看石无心吃东西着实看饿了, 他决定也寻个店去吃点东西。
走到了一家外表看起来和中原客栈毫无区别的店里后,简随终于明白石无心先前为什么在吃烤串。
因为魔宗地界的店家……全都是售卖烤串一样的食物, 肉类就罢了,蔬菜豆类的也有, 奇奇怪怪的东西更多, 总之给人一种什么都能拿来串烤的感觉。
简随点开菜谱,被上面的菜名晃了眼。
万魔归宗、魔战天下、寸草不生、人间全灭……这都是些什么鬼菜名。
“店家,我要一串‘寸草不生’。”简随瞪着菜名半天, 最终选了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魔幻的菜名。
“来了。”
店家送来一根烤串, 串着烤过的大白菜小白菜青菜油麦菜菊花菜……
简随接了过来:“这个蔬菜大汇聚和这个菜名到底有什么关系?”
店家自然答道:“你把这些蔬菜都吃了, 可不就寸草不生了吗?”
“……”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魔宗的人都是逻辑鬼才吗?
简随正准备把这些蔬菜“寸草不生”,店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直直站到了简随的面前,一脸厌恶地大声喝道:“之前赢了浪月凌花的人是你吗?立刻把花交给本少爷!”
简随吃着烤串,抬头看了一眼, 继续低下头。
“如果你所谓的易容,就是从草原民族风格打扮换了一套锦衣的话,我劝你重修语文。”
“小石头。”
“呸,你是瞎了吗?魔宗地界还有人不认识本少爷?抬头看仔细了,我是你们的玉少爷……玉流名!”
简随头都不想抬:“……下次易容的时候,至少给脸上蒙块黑布。”
眼前的这个自称“玉少爷”的人可不是石无心吗?
换衣服有什么用,起码脸稍微变一下才有说服力吧?
一旁上菜的店家倒是噗通跪下了:“玉、玉少爷,您怎么会大驾光临?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吗?”
简随一愣,小石头这演戏成本下的够大,居然还有托?为什么这么耗费?不如直接找块黑布蒙脸啊。
“玉少爷”恶狠狠道:“本少爷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舌头管不住,就别要了!”
说罢,他抽出腰间的宝剑,直接刺上店家的面部。
“救命啊!!!”
店家仓皇摔倒,店内人四散逃逸。
一把断剑架住了“玉少爷”的剑。
简随冷面道:“喂,戏演过了就不好了。”
两人冷剑对峙,横梁上方突然跳下一个蒙面人,一剑劈在两人对峙的剑上,三把剑顿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蒙面人大喊一声:“我是来打劫的,听好了,你要是放下浪月凌花,这顿饭我请了!”
他的声音,和跳跃式的说话方式,真是令人无比熟悉。
简随看着石无心脸上不知道从来扯来的黑布,以及长了“石无心”脸的玉少爷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愕然。
☆、第 68 章
“石无心怎么是你?!”
“诶?小玉仔也来抢花?”
“……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
一人一句脱口而出的言语交叠在一起,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石无心扯下脸上的黑布,看向简随, 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是双胞胎兄弟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
“哼, 谁和他是兄弟?!”玉流名手中冷剑再起, 他咬牙切齿提剑再砍,“什么小玉仔, 叫我玉少爷!”
这一下是石无心提剑挡住了他的攻击。
“小玉仔,
小白是我的朋友, 你要砍他吗?”
玉流名气得直发抖,冷剑不由分说劈上了石无心的胳膊:“你不也是来砍他的吗?!还有再说一遍, 不准叫我——”
“我只是来抢他的, 不是砍他的。”石无心打断了他,两个就在这店里一招一式地武斗起来。
简随:“……”
“你们打着,我有事先走了, 大家有机会再聊啊。”
……客栈都被打得乱七八糟了, 不开溜等着一起赔钱吗?
溜了溜了。
此时的石无心与玉流名打得难解难分, 玉流名一剑荡开两人的距离,后跳一步, 他大吼道:“你这个石头脑袋,拿花的人跑了?还不追?”
石无心这才发现简随已经跑路,他奇怪道:“诶?他为什么要跑啊,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他吃饭不给钱,所以赖账跑了!”
玉流名发现店家正蹲在一边, 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狠狠扔了过去。
“别看了,再看我分分钟拿金子砸死你们!”
店家点头如捣蒜,捧着金子迅速爬走了,熟练程度显示了这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玉流名和石无心沿着路追了出去,这条路是平坦大道,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
“可恶!”玉流名咬牙切齿转向石无心,一把拎起他的领子,“都怪你,这下他拿着花跑了,去哪里找?!”
“为什么要怪我啦?不是你跳出来,我已经偷袭成功了哦。”
此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由上方传来,他们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晃着腿坐在高树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没吃完的烤串。
简随挥舞了下烤串,笑着问道:“两位找我?”
石无心立刻拿手指指向简随:“你果然是因为吃了霸王餐才跑的!”
“我付过钱了。倒是你们,打碎那么多东西,你们赔偿了吗?”简随把那根‘寸草不生’彻底咽进肚去,毕竟他是付了钱的,就算跑路也得带着。
“用你管吗?本少爷会差钱?”玉流名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不差钱,何必抢花呢,不如出钱买呀。”简随掏出浪月凌花,对着他们的方向摇了摇。
他现在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玉石两人不得不仰头看他。
“好,那你开价!”玉流名又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手心里向上抛了抛,“只有你不敢开的价钱,没有我玉少爷出不起的!”
“哦……”
石无心着急嚷嚷起来:“小白,咱们可是先认识的!你不能背叛咱们的情义!”
简随问道:“先前你说和你打赌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是的!”
“我的问题是,你们打赌要用这花做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
“这个不能说……”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简随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很是遗憾地说道:“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这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不过看着挺美,可以送人。两位,祝你们找到另一株,再会咯。”
“等等——别走!”玉流名焦急起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谁先说清原因,这花就是谁的。”
“小白,你把花给我们吧,不然你会死的!”
石无心跳脱的话语更令人费解。
“怎么?这花有毒?”简随挑眉问。
“不是这样的啦,其实是最近魔宗地界出现了一个
杀人狂,这个杀人狂专杀拿着浪月凌花的人,所以这段时日以来我们一直在收集浪月凌花,就是为了避免无辜的人被杀。现在我们基本已经收集齐全了,就差你手上那一朵了!”
“哼,不想死的话,就把花交出来,免得招致祸患!”
简随这么一听,啧啧惊奇,原来这两位少年还是魔宗“警察”,正义的同伴,为了追缉杀人狂,才到处抢夺浪月凌花。
“为何不直接把这件事公告出来,让大家多做防范呢?”
“哼,你这种人懂什么,一看就是没学过治下之术的!”玉流名的小脑袋骄傲地扬起来。
简随假模假样拱手道:“那请问这位少爷,什么又是‘治下之术’?”
“治下,就是以稳为先,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造成民众的恐慌。我们如果说出这件事,大家就知道最近魔宗地界有个杀人狂至今没被抓住,难道不会恐慌起来吗?所以我们只要悄悄解决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大家真实的情况,反正以他们的能力,知道不知道都不能怎么样。”玉流名一副又骄傲又看不起简随的样子,“像你这样的人,原本也没必要知道,如今好心告诉你这番‘治下之术’,你还不赶紧感恩戴德把花交出来?!”
没想到这位小朋友看着年纪轻轻,居然把隐瞒实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是被教育得极好啊。
“你说‘治下’,是说……你是上层的意思?”
“没错,从你不识得我时,我便知道你不是魔宗的人。不过无所谓,我们魔宗欢迎广大人才前来投诚,只是你日后在魔宗地界行走,有件事必须知道,就是——”
“我,就是魔君留花侯之子,人称魔宗圣子的——”
“小!玉!仔!”
石无心很有气势地接道。
玉流名:“……”
留花侯居然都有儿子了?他到底多大了?
简随好奇问道:“你们是双胞胎,他说他是留花侯的儿子,难道你不是?”
石无心非常淡定地回答:“我只是个路人。”
☆、第 69 章
同是双胞胎, 一个家养,被尊为圣子, 一个散养, 至今野生。留花侯的思路真是与众不同。
简随从树上跳了下来。
“拿到花, 你们打算怎么追缉杀人狂?”
“关你什么事,你要帮忙吗?”
“你要是帮忙的话, 真是太好了!”石无心眼睛一亮,抓上简随的胳膊, “走,咱们一起去!”
简随笑而不语, 被石无心拽着走。玉流名嘴快撇到天上, 脚步倒老实跟着,大概他也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听闻石无心的介绍,简随得知他们是打算趁着夜黑风高, 在脱俗凡谷里一个叫做攀龙崖的高峰悬挂的小庙里布满浪月凌花, 吸引杀人狂前来。
因着小庙悬挂高空, 杀人狂进来后难以寻路出去,于是便可围杀。
简随听完后鼓了鼓掌:“计划周详, 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做那个在庙里献花的人啊,小玉仔太出名了,总不能让他去做诱饵, 很容易被发现的!”
简随挑眉看向石无心:“怎么不是你去献花呢?”
石无心坦荡回答:“我花粉过敏。”
……还真的,这孩子一直走在自己没有拿花的那侧。
“你若帮我们去做,之前的冲突就可一笔勾销。”
玉流名简直是“大发慈悲”地给了简随“赎罪”的机会。
简随依旧笑而不语。
……
攀龙崖巍峨千丈, 地貌崎岖,中间悬挂的小庙更展现了魔宗人民丰富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当然,说不定是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形成的。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好时机,简随站在布满浪月凌花的空中寺庙里,手捧最后一株花。
如果无视这个行为的目的,单看一道清丽白影身处花房,少年娇花相映红,确实别有韵味。
除了……简随微微打了一个喷嚏,他感觉自己也要花粉过敏了!
石无心说会和玉流名躲在石壁夹缝中,等到杀人狂前来时,他们会和自己内外夹击。
直到简随站着快睡着了,一道冷风从身后袭来,他微微睁开了眼睛。
冷风吹过,夜无声,人也无声,只有乌鸦的哀啼,昭示着不寻常的气氛。
突然,寺外空中人影幢幢,仿佛鬼夜寐影。
古怪的叫声像野兽愤怒撕咬时所发出的,夹带着对简随的无边杀意。
这时,一道鬼影飞出,冷剑直接刺向简随后背。
简随同时抽出断剑,两股沛然剑气相撞,发出铃铛撞击声,简随定睛一看,来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面具下方挂着一排一排的铃铛,两人斗起来,铃铛发出鬼魅声音牵引着人的神魂。
简随脚步轻快,手中断剑舞动,逼退了对方。此时,鬼面人身影倏化成两个人,同样的身影,同样的步伐,同样的杀意一同刺向简随。
简随举剑相对,突感内息一滞,浑身一僵,后退几步,不禁跪倒在地。
他捂住口鼻,稍微一呼吸,就觉得五脏六腑痛苦不已。
简随眼睛四处环视,恍然大悟道:“……浪月凌花有毒?!”
鬼面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受死吧!”
两道疾光劈向半跪在地,似乎中毒的简随的脑袋上,就在疾光即将劈到简随面门之时,一道惊雷从天而落,正劈在小庙屋檐顶上,引得两个鬼面人分别向着左右跳后。
“不对,你中毒了怎么可能召唤惊雷……”另一个鬼面人哑声道。
原本跪在地上,显得十分虚弱的简随突然发出一阵笑声,笑得好像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似的。
他慢慢站了起来,看着两个全神戒备的鬼面人,叹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啊,杀意更重的那个……居然是小石头你啊。”
阴影里原本对峙的两道鬼影静了很久,一个看向另一个,另一个人慢慢卸下面具,正是石无心。
他刚刚扮做鬼面人时还一股杀意十足的样子,摘下面具后又恢复了淳朴敦厚的笑容。
只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没有“淳朴”的意思。
“你居然假装中毒?”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沟渠,自从我在皇都被留花侯暗算了一手,经历毒雾围困的事后,我就防着你们这些魔宗中人放毒。”简随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尹神医……听过吧?临行前我向他求了防毒的药物,所以这一回才没中你们的招数啊。”
浪月凌花果然有毒,第一次拿到时就闻到了奇怪的香味,简随当即就服用了尹芳草给他防身的解/毒/药。
另一个鬼面人也摘下面具,是玉流名,他走到石无心身后。先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如今却像是犹豫不决似的观望着,站在石无心后面。
他不服气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杀你?”
“很简单啊。”简随笑道,“我是收了‘匿名信’前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受邀前来,至于受谁的邀?我想也不必多说。既然我来了,自然也不是为了喝茶
,想也知道眼前会遍布陷阱,只是我没想到……奉命来给我下陷阱的居然是两个孩子。”
石无心点点头:“很好奇,是我哪里漏了破绽吗?”
“破绽……还挺多的,我怕说出来伤害你们的自尊心。”
“你——!”原本在石无心身后安静听他们说话的玉流名一下子被点着了火,“你还要不要脸?!”
简随道:“谁下陷阱谁不要脸。”
玉流名:“……”
石无心倒是笑得一脸开怀:“说嘛,你把破绽都说出来,下一回我会努力不露破绽,这也是督促我们进步嘛。”
简随现在差不多习惯了石无心与众不同的脑回路,原本以为这两孩子之间是玉流名策划行动,如今看来,事实完全相反。
“破绽一,我初来魔宗,衣着打扮完全不是魔宗人的风格,你却对我毫无怀疑,热情过度。”
石无心道:“也许因为我为人爽朗,不拘小节?”
简随摇摇头:“爽朗不是这么个爽朗法,不拘小节自然不该是这般,魔宗与中原同修关系紧张,尤其是魔君留花侯在三主会盟所作所为无疑是向正道宣战。难道魔宗地界是什么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了,连这样的惊天大事也不知晓,面对外人,居然会没有一丝防备心理?”
石无心认真点头:“记下了,这点是我没表现好。”
“简单来说,你用力过猛了。”
艹人设过头,反倒显得诡异。
☆、第 70 章
“错其二, 先前在擂台,你怂恿我上去比试, 你再帮我作弊, 实际你根本没有出手, 我便知晓你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功法路数。难为你了,找了这么多群众演员。”
石无心点头不语。
“错其三, 玉流名找上我的时机太快,快得简直像是预先排练好的, 下次要再出这种任务,你们可一定要学会把握时机。怎么让自己出现得恰到好处, 恐怕还要向留花侯多多学习。”
石无心对着玉流名道:“小玉仔, 小白说得很有道理,你快拿本子记一下。”
玉流名一听就炸毛了:“凭什么是我记?凭什么不是你?”
“至于剩下的问题……”简随手撑了撑头,“破绽太多了,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给个评语做总结吧。乱七八糟, 莫名其妙,手忙脚乱, 漏洞百出。”
“别说得好像我们一无是处似的!”玉流名一边记笔记一边嘟嘴反驳。
简随一笑,似是宽慰:“还是有优点的,两位性格都令人印象深刻, 只不过有强烈存在感的人是最不适合做杀手的,我劝你们趁早转行。”
“那,你想听听我们对你的评价吗?”石无心走到玉流名身边, 两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简随身上。
简随很有风度道:“请说。”
“你……过关了。”
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剑上同时喷出一缕白雾,白雾瞬间弥漫整个寺庙。
简随闭气凝神,封存五感,却发现白雾并没有毒。
随着白雾越散越多,石无心与玉流名两人被雾气遮盖,烟雾穿过寺庙,遮盖高峰,甚至蔓延到包裹整个脱俗凡谷。
简随在白雾中紧握手中的剑,等待之后的变局。
他们说的“过关”是指什么?
突然,简随觉得脚下土地松软,整个人向下坠落,却又不会失去重心。原来是所在的寺庙整个以匀速向下降落,他都可以听到降落时庙外的簌簌风声。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石无心和玉流名的气息全然不见了
,他仿佛是一个人降落在地底下一般。
终于停住了。
简随吸了口气,活动了下周身,发觉身体没有问题,功体也都还在。
庙外传来靡靡之音,先是很飘渺,后来越来越大,他发现这是洞箫的声音,像离人的哀歌,又似鬼怪在勾人魂魄。
简随推开庙门走了出去。
他果然来到了地底。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奇妙的地下宫殿,与其说是宫殿,更像是迷宫一般。迷宫曲折的墙壁上布满了芳草鲜花,好似江南花架墙,但看这些异花散发的不详气氛,简随也知晓,这不是观赏用的。
迷宫最中心伫立着一座桐木高塔,洞箫的乐声就是从高塔窗口处传来。
简随望着高塔,开口道:“侯爷,你的九节紫竹洞箫修好了?”
之前在皇都,留花侯的洞箫被简随一剑砍断,离开时还说要让简随还给他一根新的,如今看来,他倒是自己修好了。
一道温软的从高塔中传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简随:“那不然,还能是谁?”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人的胸膛:“你认为的‘我’是谁?”
简随闻言静了一会,最终还是说:“这一点也正是我想问的。”
☆、第 71 章
我是谁, 你是谁,这是人世间最难解决的两个问题。
“我”是父母赐予的姓名?“我”是生来就有的才能和地位?“我”是一生寻找的内心声音?
未曾生我谁是我, 生我之时我是谁。
即使确定了自己是谁, 也会开始怀疑“你”又是谁, “你”真的是我看到的样子吗?
“这片庄园的名字叫做‘梦我’,简随, 你在质问我是谁的时候,不妨先弄清楚自己是谁。”高塔里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柔软, 却意外显露着强势的气息。
简随把剑插入地上,手撑住剑, 目光在迷宫中打量一番, 最后长长叹息一声。
“为何叹气?”
简随:“为了……接下来戳穿你、不,是你们的真面目,你以为你这般故弄玄虚, 就会让我思维混乱起来, 彻底受你摆布吗?”
洞箫的乐声骤然停止, 最后回应简随的也是一阵叹息。
“你呀,为什么越来越聪明了?”
简随:“因为这里的人都心怀诡计, 我若是不学着聪明点,早已死了无数次,我不能总是靠别人保护。”
那声音耐心问道:“你想揭穿我的什么真面目呢?”
简随微微阖眼, 沉吟一番,最后决心彻底揭穿眼前的秘密。
“在皇都,留花侯一共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他出现时,在场的人是我,李夜雨,绽华夫人,和焕金公子。而到了第二次他出现时,在场的人是我,李夜雨,古云生,绽华夫人,和花解语。”
“这说明了什么?”
简随的声音越来越冷:“有三个人不能同时出现。”
“……”
简随不管他的沉默,继续说了下去:“这三个人就是留花侯,花解语……以及焕金公子。”
“你是想说留花侯与花解语是同一个人吗?你莫忘了,花解语被留花侯一掌击毙,这是你亲眼看见的。”
继续无视他的话,简随继续道:“留花侯这个身份被营造的很用心,十年前成名,后来闭关,已有两个儿子,其人个性狂放不羁,听起来似乎是有一定年纪的枭雄,魔宗大小事宜,听说他也有督办,故而这个人不可能是什么人的伪装身份。这一点确实
曾经困惑了我,直到这次遇到石无心和玉流名,我忽然发现我想岔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的事,本来就不是非得一个人完成的,所以……”
简随冷笑一声:“他不可以是一个人的伪装身份,却可以是两个人的共同身份。换句话说,留花侯只是一个公共账号,能用这个账号的人却不是一个人。第一次我在长乐宫见到的那位打落三主旗帜的‘留花侯’是花解语,第二次破坏三主会盟、杀害花解语的‘留花侯’……却是焕金公子!所谓的‘留花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不过是你们两个苦心经营的身份,你们两个作为花都的城主与军师,背地里却控制着魔宗!我不知道你们是以何手段,因何因缘在十年前能让留花侯这个身份走上台面,我却知道你们这十年来如何欺瞒正道同修,黑白同吃,你们的野心恐怕根本不只是破坏三主会盟这一步而已吧?”
高塔里的人沉默许久,洞箫的声音悠悠响起,这一次的乐韵听起来如翻江倒海,怒浪惊涛。
高塔之上,另一声熟悉的笑声响起,带着对人世蔑视,那人语气轻松道:“在下就说了,一定瞒不过少帝的,只是少帝发现的比在下想象得快多了,是说……少帝有没有兴趣从剑客转型做智者呀?”
果然是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引用自顺治帝
☆、第 72 章
听到熟悉的笑语, 简随立刻知道自己的推理是对的,心中感到些许刺痛。
言棋是被“留花侯”利用, 才会来刺杀自己的, 而焕金公子又实实在在是在言棋第一次刺杀时救过自己的性命。
杀人的也是他, 救人的也是他,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 焕金公子也算煞费苦心。
敢来探虎穴,简随当然做好了准备, 不管是布局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只是面对真相的那一刻, 难免觉得有些受伤。
智者从来都是玩弄人心的。
“我从前经常被人说傻,如今却被夸聪明,可见人要是想活下去, 总得努力一把适应环境, 我可不比侯爷们天资聪颖, 善于谋划。”
简随故意称呼花解语和焕金公子为“侯爷们”,即是划清界限的意思。
焕金公子立刻咀嚼出来这层味道, 他笑了几声,道:“少帝何必如此呢,我们可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般划清界限,难免让人心寒啊。”
简随冷言道:“哦,言棋不是被你的匿名信所骗, 前来杀我的吗?”
焕金公子无所谓的声音传来:“在下不也阻止了吗?”
“那之后三主会盟的毒杀不是你亲手完成的吗?”
“你现在不也无事吗?”
简随简直气笑了,原来对焕金公子来说,他布局谋杀,只要自己没死成,这件事便可当作无事发生,他的脸皮怎能如此厚?
对,焕金公子本就如此厚颜无耻,简随并非是第一天认识到这一点,却是第一天认识得如此清晰深刻。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啊,说起来……少帝帮助我们认清了自我,那我们要是不回报少帝,岂非忘恩负义?”
“哦,那你打算如何‘回报’呢?”
简随等着他说出多么厚颜无耻的话,只听焕金公子挑起了别的话题:“少帝,这座庄园叫做‘梦我’,你知道这是何意思?”
不知为何,简随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故而也可认为活着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死了才能觉醒。”
简随一愣,因为他发现脑海中响起的这个声音是小云道长的,自己却从不记得小云道长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这句话。
他压下心头的奇怪想法,淡定回复焕金公子道:“我看说不定是白日做梦的意思。”
“哎呀~”高塔传来以扇敲手的鼓掌声,“少帝真是一位小智者,一下子就猜中了,所以我们两个要回报你的就是……”
“去发现自己是谁吧。”自始至终没有出面的花解语的声音响起,随即洞箫的声音再次悠然婉转,仿佛要带人进入酣畅的梦乡。
简随心道不好,试图捂住耳朵,断绝五官,不被洞箫所惑。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眼前的景象全部变化了,变成了一个令他震撼的地方——
他的家,他在现世的家。
从魔宗地界徐徐蔓延的大雾遮天盖地而来,不出几日就席卷了整个神州,凡是被大雾笼罩的城市里的人们全部进入了梦乡。
李夜雨举着他的黑伞,以面罩遮盖下半张脸,嘴里含着尹芳草给的药,走在路上,一脸嫌恶地看着倒落四周的人。
有的人是直接倒在路中央,有的是茶摊喝茶的茶客趴在桌上,茶碗打碎一地,有的似乎本在武斗,两把剑还架在彼此的脖子上就这么睡着了,看起来像缠缠绵绵抱在一起似的。
李夜雨盯着查看这些人气息的尹芳草忙碌背影,皱眉问道:“都死了吗?”
“没有,只是睡着了。”尹芳草戴着白色医罩,口中含着由药草制成的糖状物,“他们好像沉迷在梦中了,自己是醒不过来的。”
“醒不过来,会怎样?”
尹芳草努力把药箱里的药丸塞进躺着的人口中,叹气说道:“长久沉睡,就是长期不近食水,会不知不觉在梦中死掉的。”
“这一招很眼熟啊。”李夜雨眉头皱更紧,“我记得这是魔神的绝招,在那场战争的初期,因为他这一招,神州死亡无数人……该说他是仁慈吗?至少死在这一招下的人都没什么痛苦。”
“我记得这一招叫做‘大梦不觉’,不过根据发散的源头来看,应该是魔宗中人重新练成或者仿制了这个招数,导致了现在的异变。”尹芳草分析道。
“噢,大梦不觉,这是牛鼻子们的用语,咳……”李夜雨刚想把道士叫做牛鼻子,就想起了自家弟弟也是位道长,于是轻咳一声,改口道,“这是道门的用语,当年魔神这一招就是被南极宫的道长,我记得好像是云生的亲爹古江瑟道长破解的,所以这次魔宗搞出来的事,我会写信给南极宫,叫那些牛鼻……咳……道长们来破招。”
“嗯,我想孤云子道长应该已经行动了才是。”
话音未落,天际一道碧蓝光华掠空而过,正是古云生御剑而行,云魂剑在雾气中发出的夺目光芒。
李夜雨移开伞,视线被云雾遮盖,但古云生所到之处,云雾都有渐散的趋势。
李夜雨沉吟一番道:“看来,‘擒贼先擒王’这件事可以交给云生去做,我们集合目前还清醒的人们的力量,去全力营救那些陷入‘大梦不觉’的人,确保他们不会因为长期缺食水而亡。然后我会发出明皇令,召集天下义士及我属下大军围攻魔宗,此外,小家伙临行前曾手书一封说过如果有事,可以持他的手信调遣仙官布阵迎敌。此一役,我们的战力并不差,你们殊医一脉,此后可不得清闲了。”
李夜雨此时淡定沉稳,排兵步将的模样颇似传承了当年明皇李定洲斗志昂扬桀骜不驯的姿态,尹芳草原本心中焦急,听李夜雨的这番话,心中倒也稳定下来:“我明白了,殊医世家会全力支援的!”
“但是……”尹芳草迟疑道,“
简公子失踪于魔宗地界,不需要派人去找吗?”
“云生心中定有计较,让他解决吧。”
“不……我是担心简公子会不会也中了‘大梦不觉’,梦中的人是完全接受梦中的世界,认为那才是真实世界,他陷入梦中会无法自拔的。”
尹芳草刚一说完,忽然听见闪电裂空的声音,他立刻抬头,果然见到熟悉的身影:“任风行?这个时候他要去哪里?!”
李夜雨眼睛微微眯起:“这个方向……和云生一样,他大约也赶去魔宗了。”
“……他是要?”刚脱口,尹芳草了然地点点头,“……这下我也算放心了,他们两个中总有一个人能将简公子营救出来,另一个应该会去破坏留花侯布下的‘大梦不觉’吧。只是我心中稍微有些好奇,他们谁是去杀留花侯的,谁是去救简公子的呢?”
“理论来说,以云生的仁爱正义嫉恶如仇的个性,应当是去杀留花侯,因为只有毁坏源头,才能中止‘大梦不觉’,拯救已经中招的人,一人命与万人命孰轻孰重,云生自当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至于任疯子……他与小家伙私交不错,想必是为了救人而去的,他又不是什么豪侠,怎么,难道你还指望一个疯子为天下除害?”
尹芳草摇摇头,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任风行以挑战天下强者为生存目的,先前种种已经显示了留花侯的强大,任风行想去挑战他也是情理之中。论私交,听之前城主你的讲述,我倒觉得孤云子道长似乎对简公子不一般……”
“是么,谁知道呢。”
李夜雨的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古云生和任风行两人先后向脱俗凡谷疾行,此一战,不管是谁先到了,击杀留花侯、解除“大梦不觉”才是首要任务,希望这两个人脑子都足够清醒。
此时的神州大地,人人都在做梦,有的在梦中得到了毕生所求的宝物,有的见到早逝的爱人……梦中是他们的遗憾,他们的追悔,他们的幸福,每一人情愿沉沦在美梦中。
“安眠吧,一梦千年,一梦永恒,大梦为存在,梦中不觉醒。”柔软的声音传递在每一人的耳朵里,鼓舞着他们进入梦乡。
花解语收起了洞箫,完成了法阵最后的一步。
他正在高塔下的空地上,空地中间有一处庞大精致的祭台,祭台上插满各式各样诡异的幡旗,祭台中心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好像封存了什么,石头正中心系着一根红线,而红线长长地伸展着,系在另一个人的心口上。
简随被悬挂在高塔上,红线的另一头正绑在他的心口,他的四肢被高塔上的爬墙蔓藤交缠着,宛若捆绑。可蔓藤又只是轻轻蠕动,小心翼翼不伤害他,像是抚摸一般划过简随的脸颊,脖子……
简随煞白的小脸上瞬间留下的蔓藤摩过的红色痕迹。
他的表情,很平静,他也睡着了。
这天,是一个大雨天,简随正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想着最近追更的一本连载小说《踏遍修真界收后宫》。
作者有话要说: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引用自《庄子齐物论》
☆、第 73 章
一个下雨天, 简随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想着最近追更的一本连载小说《踏遍修真界收后宫》, 突然他脚下一滑, 仿佛踏空一样坠落下去, 等他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一片茫茫雪山里。
简随实在无奈,他怎么就摔到雪山里来了呢?
“喂——有人吗?有人吗?”
之后的几天, 他一直在寻找下山的通道,试图判断这是不是一场恶作
剧。可一连过去几天, 什么也没有,真的就只有他在这个茫茫雪山里。
他远离原本的世界了……简随重重叹了口气。
北斗灵脉后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雪山, 此处也是灵脉禁地, 百余年来很少有人前往,据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出来。
这一天雪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身受重伤, 是从高空穿透结界坠落在雪山里的。厚重的雪花遮盖了他的全身, 把他整个人都埋进雪里, 只留下一片蓝色纱袖露了出来。
简随正在雪山中例行寻找出路,突然他看到前面的雪地里有一截蓝色的纱袖, 赶忙上去双手拨开厚厚的雪花。果不其然,被雪掩盖住了一个人,这人生得十分俊美, 脸色煞白,嘴角铁青,还流着血迹, 显然是重伤的模样。
简随被封在雪山里已经很久了,他第一次见到活人,还是个重伤的人,他赶紧背起这个人回到了自己的雪山小屋里。
古云生在一片温暖中醒了过来,他本以为自己是在濒死的状态下陷入了幻觉,所以才会感受到温暖。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旁边还有木柴拱起的火炉,正跃动着火苗。
古云生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得救了。
有人走了进来,那人的脚步很轻,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还不醒呀,我是不是该去找医生,可这里哪有医生……”这个人走近了他,古云生感到自己额头上被人轻放了一份叠好的热乎乎的毛巾,那个人把原本已经冷了的毛巾取了下来,放了一片新的在他的头上。
那人抓住他的手说道:“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千万千万不要死啊!”
此后的日子,昏迷不醒的古云生受着这个人的照顾,断断续续清醒,又昏迷了不知多久,终于在精心照料下彻底清醒了。他强撑起上半身,看了看屋内的摆设,格局简单,家具齐全,恰到好处地摆放着几盆雪莲,整个屋子显得古朴又雅致。
古云生推门而出,外面是皑皑的白雪,前院雪松下有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年正在练剑,那少年一边练剑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庐山升龙霸”之类的诡异招名。
这是什么招数?未曾听闻。
古云生感到奇怪,体内沉疴再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那个少年注意到了他。
少年收了剑,走了过来,关切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啦?”
古云生咳嗽着答道:“还好。”
少年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旁边有梨涡旋,十分讨喜。
“咳嗽就是没好,你先不要出来了,回去歇着吧。对了,你原本的那个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我帮你洗了,现在你身上穿的是我做的……嗯,你别嫌粗糙像野人,那是没办法的,这里的材料就这么一点,我就只能做出这种衣服。”少年一股脑叨叨了一大堆,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跟人说话,所以才这么欣喜若狂。
“嗯,谢谢你。”古云生这样说道,少年更是一脸开怀地指着自己道:“我的名字叫做简随,简单的简,随便的随,虽然名字简单随便,我这个人并不简单随便。我好不容易遇到你,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为什么会受重伤?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又抛出了这么多问题,古云生愣了一下,最后回答说:“吾名孤云子,来自南极宫。”
简随听他这么说,一脸诧异问道:“你叫做孤云子,这个世界里有人姓孤吗?”然后他又低下头很苦恼似的自言自语,“不遵循百家姓,看来不是某个王朝的时空,我到底掉在哪里了啊……”
“……是道号。”古云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哦,道号呀,那能不能告诉
我你的名字叫什么呢?我说的简随可是真名,不是什么艺名。”
古云生没有说话。
“……算了吧,你可真是个闷葫芦,还以为这些日子终于能和人多聊聊了。”简随叹了一口气,手里继续乱比划剑招,他掉进雪山后不久就发现了一间小屋,里面吃穿用度齐备,还有一柄木头剑,谁知道雪山里会不会有什么凶猛野兽,简随只好赶鸭子上架,平日练练剑,全当自我安慰。
古云生在一旁默默看着,发现这个少年剑招毫无章法,于是就问道:“你这招叫什么?”
“我这招叫狂龙傲天……诶,你别当真,我随便说说,都是瞎编的。”简随摸了摸脑袋,又讨喜地笑了起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这位孤云子道长~”
两人回到屋内,古云生这才发现这间小屋外围还围了一圈高高的篱笆,上空架起了一座半圆形的土墙遮掩风雪,建了这些屏障之后,屋里面非常暖和,他之前没有见过这种风格的建筑,便问道:“这是你建的吗?”
简随一边打扫屋内的桌椅,一边回头笑道:“我只能说这个屋子,和屋子里的东西都不是我弄的,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啦。不过外头那层隔层都是我造的,要是不弄这些东西,我早就被冻死了,你看这风刮得呼啦呼啦的……”
古云生点点头,坐了下来,简随从后厨端出了一碗汤,然后说道:“道长你忍一下啦,最近雪山的风雪太大了,我只能挖到这些菜了,咱们就凑合着吃吧。”
古云生沉默喝下了那碗汤,里面只有一些菜,不知为何喝下之后身体瞬间感觉暖和起来,似乎体内的沉疴冰冷都一扫而光。
他看着简随认真道:“很好喝。”
“真的吗?道长喜欢就好,那道长你能告诉我,你是为什么掉到这里来的吗?”
“……你又是为什么会住在禁地里呢?”古云生回问道。
简随一愣。
……禁地?
简随睁大了双眼:“我可不知道什么禁地,我穿越……唔……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这里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屋子才勉强生活下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寻找出去的通道,却全无收获,每次走到山脚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一样,你清楚这里是禁地……你能给我讲讲有关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被黑榜单了QAQ
☆、第 74 章
雪山漫漫, 夜冷心暖,人情之犹, 促膝而谈。
跳动的火光下, 简随感受到一丝温情, 在他一个人与世隔绝,茫然无措的日子里, 终于有了一位同伴,还是这样一个仙人。
古云生慢慢为他讲述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简随也由此得知自己现在身处一座门派的雪山禁地,这个禁地据说曾经用来封印过什么东西, 是孕育门派秘招之地, 此后雪地被人封固,极少有人进入,古云生是在因缘巧合之下才会坠落此处。
所以当古云生看到有人处在这里的时候, 同感惊讶。
简随越听越觉得道长描述的内容分外熟悉, 北斗灵脉……这不是那本《踏遍修真界收后宫》里主角龙傲天所在的门派吗?
他实在太过惊讶, 忍不住又和古云生核对了几个信息之后不得已内心震惊地接受了,他真的是来到书里的世界了, 怪不得听了半天都觉得不像是哪个真实存在的王朝。简随勉强让自己表情保持镇定,其实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
从道长的讲述中,简随还明白了另一件事, 原来他不仅来到书中世界,这个世界居然还是正文没有开始的时候,至少从道长的嘴里没有听到任何熟悉的人名。
龙傲天的故事还没开始, 自己居然穿到了这本书故事还没正式开始的前期背景剧情里?
简随内心错愕,像他这种情况,岂不是剧情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反正作者没写呀。他成了一个作者都没有提及过的无名氏,在剧情都没有开展的时候和一个剧情里也没有提到过的道长在一起生活。
……不管怎么说,至少明白前因后果,心中安稳很多,毕竟他对这本书有所了解的,不会两眼一抹黑。
简随便问他说:“道长刚刚提到说之所以受重伤,是因为在找魔神剑,对吗?”
古云生点点头。
简随心中暗暗道这柄魔神剑最后可是成了主角手中的重要武器,主角凭借魔神剑在最终决战中打败了反派。
怪不得道长会受重伤,没有主角的金手指就不要强抢主角的东西啊,和他一起安心做个背景板里的NPC不好吗?
心念一动,简随便劝道:“道长啊,你一定要去拿这个剑吗?听说这个剑威力很大,很容易伤害到剑主,你不如先养伤,与我一同寻找出山的路才是当务之急呀。”
古云生摇摇头,他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一字一音十分有力。
“吾观星测斗,得知此剑关于神州未来,人间必有大祸,唯有此剑及其剑主才能弥平灾劫,安定板荡。”
……这我当然知道了,简随在心中想道,他当然清楚未来会有大的祸劫,可这是故事正式开始以后的事情,而且是要交给主角去解决的,他们这种NPC在故事还没开始前,就妄图去拿主角的主线道具,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可简随又不能把什么穿书、主角、炮灰之类的词说给古云生,只得安慰道长好好休息。
古云生平静面容透露着坚毅的内里,嘴唇微微抿起,显露他是一个绝对不会被人轻而易举说服的人。
“……如果道长你真的想要拿到魔神剑的话,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简随只好退一步。
“你知道剑在哪吗?”
“嗯……就在梦里。”
简随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他现在算是一个有金手指的人,因为他知道全书的剧情,他知道这柄失落的魔神剑是被魔神藏在梦中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人们都找不到剑的踪迹,谁能想到剑居然藏在魔神的梦里呢?
可他现在有点纠结,如果他帮助古云生提前把主角的剑给弄出来了,那主角未来去取什么呀?
“哦,居然藏在了魔神的梦里。”
祭台前的花解语停止奏箫,低低叹道。
他的眼睛专注在被吊起的简随的身上,睡梦中的简随表情略显苦恼,小脸皱起,煞是可爱。
“与在下所断不差,他的记忆中果然有关于魔神剑的信息,只是被人隐藏起来了。”
焕金公子从高塔后方走了出来,他没有坚持之前的“暴发户”打扮,而是换了一身皮草大氅,脸上带着半张狐狸面具,头发上绑着长长的狐狸尾巴一样的饰品,和以前的样子有些许相似,却多了几分桀骜不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时在简随的睡梦中,古云生的伤差不多好了,他默默走到雪山深处一个峭壁洞口,山洞口布满红色的祭文,看不清楚字样,只觉得十分可怖。古云生袖一挥,血红祭文慢慢变成碧蓝颜色。
就在他准备进入到山洞当中,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说,不愿意随吾去取剑吗?”
“诶……”背后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道长,等等我嘛。”
☆、第 75 章
嘴上说着不要取剑, 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了过来。
“道长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不跟着怎么能行呢?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咳……我们可是要同舟共济的, 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先前, 你不是反对取魔神剑吗?”
这……他是反对, 因为不想跟主角作对,可又不能眼睁睁看道长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好歹他知道书里的情节,也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毕竟他们孤男寡男在这片雪地一起生活了快一个月, 彼此之间建立了患难与共的感情。
独自来到新世界的孤独,也被这位看似冷淡实则体贴的道长化解了不少。
简随便答道:“今日我陪你去取你要的东西, 有朝一日, 我若有需要,你也会陪我去取我要的东西,这样行吗?”
“吾答应你。”
古云生左手拂尘横甩, 右手顺势结印, 太极法印破开结界, 蓝色的祭文将整个山洞口彻底净化。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空间动荡不安, 仿佛是连接着不同的时间,古云生向前踏出一步,然后意外回头向简随伸出了手。
简随看到前方伸出的手, 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出来。
于是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古云生的手抓住了他,原本以为像道长冷冷清清的人, 手心必然是冰凉的。
未曾想到的是,他的手心竟是这么温暖,沛然正气似乎透过这只手正源源不断传递到自己的身体,原本简随就感到冷,只是一直压着不说,没想到道长会注意到这一点。
看来在他冰冷的外表之下,果然体贴入微至极。
当简随的左手被握住时,无边暖意从心头慢慢沁出,竟在这片冰天雪地中荡成一片涟漪。
洞口的结界终于打开,两人对视一眼,脚步齐齐踏出,共同被吸入了传说中的千古魔神的沉沉梦中。
“他们去取剑了。”看着祭台上空,由红线串联起来的梦境图像,焕金公子道。
焕金公子与花解语之所以要放出“大梦不觉”,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探查简随的记忆。一个人有可能忘记回忆,回忆却不会彻底消失,它会借由梦境在人的脑海中留下一点雪泥飞鸿的痕迹。
“在简公子的记忆中,有他曾经与孤云子去往魔神梦中取剑的经历,可他之后却似全然不记得一样。”
“那个人为了隐瞒这件事,居然会把他的记忆毁掉,真是有趣。”
两人交谈之间,警铃大作,祭台红线上的铃铛纷纷响起。
“有人闯进来,居然还是两个人。”焕金公子一说话,头发上绑着的狐狸尾巴饰品就随之摇晃起来,“是绝代狂人和孤云子道长啊,两人来的真快。说起来孤云子道长又要硬闯,还要出现在少帝的梦里,真是分/身随意啊。”
“我去应对,此地交给你了。”
花解语将手背在后方,持箫缓步而出。
焕金公子看向祭台上空浮起的画面,感叹一声:“到了记忆的关键时刻了,原来在这段时间,竟是孤云子道长陪伴你的吗?”
“在下呀,不知是该恍然大悟,还是该欣羡呢。”
魔宗地界,原本崎岖的地形早已看不清楚,如同神州其他地方一样,皆被白雾覆盖。
而被覆盖的地方甚至连人迹都没有。
就仿佛之前的繁闹盛景是一场幻梦。
只是,寂静无声的诡谲之地,却被一声狂笑划开了阴阳的界限。
“哈哈哈哈—
—谁敢来战?谁能来战?”
任风行所到之处,皆有雷霆闪电相伴,鬼影听到任风行的笑声皆瞬间退散,或者说,作为最后的牺牲品封印魔神的他,天生就有足以克魔的力量。
绝代狂人的前路,自是,畅通无阻!
☆、第 76 章
任风行行至极端之地, 眼前除了白雾茫茫,没有应敌, 也没有回音。
对他来说, 没有回应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曾经, 他在一片烈狱之中独自度过无数时光,带着多少婴儿的怨愤与不甘坚强活了下来, 他既然活了下来,就立誓此后的一生都会过得潇洒痛快。
不再为了别人的责任, 不再为了别人的目标去牺牲。
只为了自己的每一日,都会很痛快。
别人笑他痴狂, 拿他当疯子, 那又如何?
痛快的人生才是自己的。
只是与痛快相伴催生出的些许孤独,总会在时光的间隙里四散而出,让他在某个时刻意识到自己终归是一个人。
任风行以手指天, 引来闪电直劈向魔宗地面。
“人呢?无胆鼠辈, 不敢应战, 就立刻放人!”
他总以为此生会这样度过,起初被李定洲用作封印魔神的道具, 之后被尹奇人狭恩做事,宣战天地的作为更遭人厌恶,他就这样一个人来去如风, 傲笑天地间。
直到,在白帝城遇到了一个人。
起初,这个小子对他提出的条件令他不悦, 让他联想到尹奇人。
但这个小子终是和尹奇人不一样,也许是小子笑容讨喜,也许是小子眼神明亮,也许是那条围巾,也许是小子不惧怕过他。
小子对他的恩义价码分明,小子救他,他护持小子一月。
一月之后,互不相欠。
原是这样的想法,却不知为何,随着一次次相处,一次次再会,一次次历难,一次次对话,似乎一切都在悄无声息改变着。
任风行脖子上的围巾飞舞,劲招直接裂地万里,连祭台处的焕金公子都受到了震撼。
“……绝代狂人真是名不虚传,这样的人难以用言辞劝说,最是难以对付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魔宗地界被任风行粗暴狂乱的招式搅得天翻地覆,突然一声洞箫长啸,喧嚣不已的魔界才重新稳定下来。
只见一人,足踏月,行流花,翩然而至,落在远处高峰,冷冷睥睨任风行。
“哦,终于有人敢应声了吗?任风行还以为你们全部都是尸体!”言未毕,任风行呼唤一声随风剑,金光划落间,剑影直向花解语而去。
只是剑影劈中的居然只是一道幻影,真正的花解语在他身后出现。
“这柄剑实在不错,我听你叫它随风……是吗?可惜了……”
“可惜什么?”
“……”花解语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他的的笑声既暧昧,又似有所指。
“你笑什么!”
“我在可惜呀,你的随风剑倒是心随风,可惜人不随风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任风行怒目而视,浑身四溢的狂暴之气似乎要撕裂眼前的人。
花解语声音悠扬,不为所动:“我在想啊,你这把剑名叫随风,可人若是不随风你该如何?”
“胡言乱语!任风行不屑与你口上争春秋!”
“哦,是口上春秋吗?”花解语笑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去想这件事呢。”
“勿要废言!”
“别装模作样,你来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是要做大英雄,大豪侠,除魔卫道,消灭妖魔。”
“这与任风行无关!”
“我当然也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绝代狂人做事只为了自己,所以你来是挑战强者的吗?听起来好像是合理,可这是你真正的目标吗?难道……你不想救他?”
花解语随手一挥,空中浮现出一道幻影,正是简随被吊在高塔上的样子。
任风行勃然大怒,大喝一声手上长剑直直劈向花解语,威势惊天动地,震荡过后赫然惊见那又是一个幻影。
真正的花解语还藏在最深处。
“宵小之徒藏头露尾,不敢出面吗?”
“出不出面要看目标是什么,你若真正想要挑战我,我自愿与你一打。可绝代狂人啊,你来的目标不就为了是他吗?”
幻象中的简随突然皱眉,表情显露微微的痛苦,任风行面色一变,正要上前一步,幻象突然消失。
任风行狂啸一声,随即手上随风剑化作无穷剑意,将周遭天地掀翻起来,花解语无所遁形,终于现身。
他淡淡一笑:“何必这么生气呢?绝代狂人,是我说中了什么吗?我都没有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呢,比如你专程来救他,而他梦中的人却不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