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意在外屋当值,入夜后,只听内屋窸窸窣窣,披着小袄秉着烛台进了屋,见夏侯箬只着单衣在梳妆桌处翻找着什么东西!
“小姐,您找什么呢?”绿意靠近,小声问道。
夏侯箬闻声转头,睁大了眼睛向绿意道:“那截羊脂玉,你记得吗?”绿意回忆着,夏侯箬生怕她记不起,忙比划道:“连着一金线的,剔透得很!与这些都放在一个盒子里的!”
绿意望着夏侯箬期盼的眸子点点头。她记得那玉,小姐自泰山回来后便带了回来,宝贝着,挂在洁白的颈脖上,每回都要瞧上一瞧,嘴角也总是高高扬着。
“就是那个!”夏侯箬欣喜道:“你还记得放在哪里吗?”
绿意迟疑着不敢开口,上前将夏侯箬手中的首饰锦盒承下,笑道:“小姐好些年不提这物件,奴婢也不记得放哪儿了!赶明儿天亮了再寻,您身子不好该歇息了!”
“绿意,你知道对不对?”夏侯箬肯定道。
绿意实在不知道对夏侯箬说什么,回答对?或者不对?还是如实告诉夏侯箬,那截玉自夏侯箬患眼疾时就不见了?
“小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寻这个?”绿意明知故问道。
夏侯箬忽然没了找寻的兴致,将心内的那股妄想生生压了下去,褪鞋坐回床榻上,抱着双膝,向绿意笑道:“都这么久了,指不定早丢了呢!你先歇着去吧!”
绿意挂心地立在床榻边上,将锦被拢上夏侯箬肩头,不放心道:“那小姐也早些歇息!”
绿意知道夏侯箬一定憋着很多想法很多话,可她不愿意对自己说,而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是给夏侯箬一点自己的空间,不去烦她,不去扰她!
夏侯箬笑着垂了垂眸子,柔声道:“好!”
绿意行至内屋幔帘子处时,听夏侯箬在身后唤道:“绿意!”绿意应声转身,听夏侯箬直着脊背又道:“你说,他会不会认错了人?”
绿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夏侯箬口中的他是何人,她忆起白琓瑗娇纵跋扈的模样,摇头道:“奴婢不知,但小姐与白夫人很不同!”
是啊,她与白琓瑗不同,除了身形相貌有几分相似,其他都是不同的吧。夏侯箬这样想着,便让绿意去外屋歇着了。
夏侯箬不想去想白天听到的话,可她越不去想,那些话越像在她脑海中扎了根似的,反复出现,尖刺的女声反复在她耳边萦绕。夏侯箬捂着自己的耳朵,仍是没将那声儿隔离开,那声儿反而愈来愈大。
九月,泰山,四十一年,七爷,白夫人。
夏侯箬想知道真相,又害怕起真相!她不断对自己说:他不爱我!他若爱我便不会这般对我,他伤害我只是因为我耽误了他和白琓瑗!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夏侯箬扯过缎被,蒙着头,呼吸着被子里有限的空气,她欺骗自己,胸中的闷结之气不是因为景翊和白琓瑗,而是因为缺少空气!她希望明天一觉醒来,她忘了所有的话和所有的事!
想着想着,夏侯箬便睡着了!
永朔四十一年九月。
景宣帝瞧着侍卫队伍里一人像极了御前侍奉的夏侯箬,绕近了一看,还真真是她,道:“这不是念心丫头吗?”
夏侯箬暗道不好,又避闪不得,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跪地道:“臣女参见皇上!”
景宣帝瞧她一身侍卫装束,除了个头娇小些,倒真有模有样,佯怒责怪道:“你不好生呆在盛清宫,怎到山东行宫来了?”
夏侯箬偷偷出宫时生怕出了意外,早定了几套说辞,暗笑这下派上了用处,扬着小脸便道:“臣女的职责是伺候皇上啊!皇上到哪儿,臣女就伺候到哪儿!”
这真是夏侯清养的好闺女,伶牙俐齿!景宣帝无奈地摆手道:“罢了罢了!平身吧!”
夏侯箬起身行至景宣帝身侧,弯着小眉道:“皇上圣明!”
景宣帝不顾她的恭维,向侍卫里正声道:“还不出来?”夏侯箬错愕得微张嫩唇,皇上果真圣明!
景珲自侍卫中觑面而出,身着与夏侯箬同样的侍卫装束,立在景宣帝身前灰溜溜唤了声:“父皇!”
夏侯箬躲在景宣帝身侧,同情地看着景珲,她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周身哀怨责怪的气息,忙在心里祈祷:佛祖在上,六王爷,你可不能怪我啊!我真真是没把你供出来啊!是你爹把你给认出来了啊!
景宣帝心思明了,这夏侯箬丫头怎可能一路随队伍来山东,不露丝毫破绽,显然有人陪同,而能陪她一同胡闹的怕也只是老六了!现一瞧俩孩子模样,赶回宫去自然是不妥,只得苛责了几句,而后长叹作罢。
夏侯箬雀跃着随景宣帝步进行宫,向身后的景珲眯了眯眸子,惹来景珲一阵白眼。
“这行宫比宫里还无趣!”夏侯箬坐在高高的石阶上摇晃着腿,向景珲抱怨道:“皇上不是要去泰山的嘛!怎住在这儿不动了?”
景珲睨视道:“爷没喊无趣,你倒喊起来了!不知者还以为是爷拖着你来的!”要不是她自个儿嚷着要出京,他至于奉三哥之命跟着她胡闹吗?凭白无故还惹了父皇一顿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