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箬入宫后便住在永安宫后院东面的配殿。无论起居饮食,都蒙德贵妃照拂,被安置地极是妥帖,就连夏侯箬贴身的三个丫头也都一并配了间单独的屋子。然皇宫内始终是比不得外头,规矩之多,教条之森严,德贵妃恐三个丫头年轻气盛生了事端,隔了一日便又遣了一年长姑姑到夏侯箬配殿管事。
那姑姑姓夏,约莫四十,最是不喜玩笑,终日一脸正色,据红襄打听早年便伺候在德贵妃身边,是永安宫的老人了。她待夏侯箬很是客气,夏侯箬人前人后也都唤她一声夏姑姑。可她对夏侯箬贴身的三个丫头却是极严苛,绿意本就性子沉静,行事谨慎,自然是挨不到她的训导,倒是红襄与青螺,总被训斥没规没距,每日必去她跟前站上一晌,名曰“面壁时刻”。好在那俩丫头未犯多大过错,夏侯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有严厉的夏姑姑调教调教她们也好!
皇宫的每一天于夏侯箬而言都显得充实且规律,早膳,请安,礼佛,抄录佛经,午膳,午休,看书,谈天,晚膳,谈天,歇息。她甚至时常觉着时间长了脚,跑着,跑着,一天便过了。她清晰记得皇上的南书房摆着一架西洋钟,几根长长短短的针,好似几只长长短短的脚,记录着光阴,滴答,滴答,迈开着步子,深深,浅浅。
与着这深深浅浅的步子,不知不觉,永朔四十五年的四月竟也过去一大半了。
一日清晨,绿意照例去配殿伺候夏侯箬梳洗,才绕了个弯,便见夏侯箬已穿戴齐整站在配殿廊下,定定地望着前方琉璃瓦上跃然而动的晨光。
绿意笑吟吟走上前道:“小姐今日起好早!”
“终是不及它早!”夏侯箬偏头淡淡一笑,道:“这皇宫的清晨比别处都来得要早,来得要美!”
夏侯箬伸长了手,任悠悠日光在手掌中嬉戏,手掌合拳后,它们又都轻松地跳上了她的指节。她想起幼年在家中,她也是这般与暖阳玩耍,父亲悄悄站她身前挡住了所有光线,故作惋惜道:“这下念心的玩伴可没有了!”
小小年纪的她也不闹,向着父亲身旁大跨了一步,举着被阳光包着的小手,得意道:“爹,它又回来了!”
父亲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蹲**将她顶在了肩头,望向她道:“皇宫的清晨比别处都来得要早,来得要美,那里的阳光能穿透到所有黑暗与腐朽的地方。”
而长大后,她方明白,父亲说的阳光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的皇上便如那中天之日,照芒天地。只是不知下一任帝王又当如何?
如今朝堂上太子景睿风头最甚,雍王景瑱和景翊都在其麾下,最有能力与太子相争的是景煜,他的母族虽势力平平,但他身边却有景璘、景珲与景琮相助,背后更有长孙宸萱的母族势力。两党相争,真的很难预料最终鹿会死于谁手,也难怪当日在五府长孙宸萱敢对她口出狂言,道终有一日她会高高在上!
她对朝中事知之甚少,不能管也不想掺和,她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
她收了思绪,侧转身见绿意正瞧着那方晨光,很是认真,离近了笑道:“若是再瞧便误了请安的时辰,绿意可是想陪着红襄青螺一同到夏姑姑跟前面壁?”
绿意面上一觑,连挽着夏侯箬直向德贵妃住处去。
德贵妃宫中的宫人,无论年长或年少皆很有礼数,规矩使然。一如眼前殿外的宫女们见夏侯箬前来,齐整请安后双手打高帘子,垂面颔首迎她进去,断断不敢直视其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