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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条命(1/2)

虽然已经过了昭宁二年的元月,沅川以南春苞初绽,北疆却还是一片天寒地冻的景象,任谁在外面站上半个时辰,都得不顾形象地搓手跺脚。

应承安捧着手炉送走师忨一行,鼻尖被冻得泛红,刚要关上院门,就听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知道砸到了什么,还伴随着一串乱响。

他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吸了下鼻子,转头看到邵光誉从房梁上抓下一人,大概是没挑好落足点,踢倒了驴子们的食槽,草料撒得到处都是。

另一人全身被罩在黑衣下,见到应承安,抬手摘下兜帽与蒙面,熟稔地向他抱怨了一句。

应承安定了定神,认出来人面貌,哑然道:“总要寻个由头才好。”

他弯腰拾起斜立在墙边的门闩**木环中,抬手请吴沛到重新布置过的书房中坐下,行云流水地为他沏了一壶茶,倾倒进形状古拙的茶杯中:“将军夜登门,本该好生招待,可惜手中无酒,只得以茶相代,请。”

茶却也不是什么好茶,从临近的街坊中买来的茶梗不过二十文钱一斤,原是稍有闲财的人家买去做茶枕的,要先浸在水中除去杂质,放在阳光下晒干,再装入缝好的口袋中,品来颇有些土腥味,吴沛受不得这口感,只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臣住处倒是还藏了两坛佳酿,”他注视应承安,意有所指道,“陛下若有闲暇登门,臣当扫榻以待。”

类似的话吴沛已经讲过两遍,都是在委婉地抱怨应承安对他有所防备,应承安听得分明,却只不动声色地向他一举杯,仰头饮茶,似乎不甚在意滋味。

邵光誉在院子中捡着草料,食槽有些变形,又翻出锤子重新钉了一遍,发出单调的钝响。

吴沛若有所思,应承安又将茶杯填满,才颔首道:“静候将军相邀。”

他身处陋室之中,衣食亦清贫,但行止泰然自若,并不因掩饰身份而自取寒酸有所愤懑恼怒,吴沛见多识广,倒不觉得如何惊异,只好奇道:“陛下是如何从京中脱身?”

应承安含糊其辞地说:“朕经营京城数年,备下一些后手。”

他绝口不提自己都有哪些退路,转而笑道:“倒是当时听闻将军大大方方地现身渝津城中,不解深意,着实担忧了几日。”

吴沛在见过应承安后离开扶风城,宿抚出于谨慎,授意雁探司追踪他的去向,后来大约是无功而返,再没有下文,应承安等到宿抚解了补骨脂之毒才得知他的行程,还想了一阵才明白过来。

吴氏在沅川也是举足轻重的世家,但吴沛与家中关系平平,政见不一,留在扶风城只会左右为难,倒不如趁战时未起投奔旧友。

这是能与人言的理由,胜过遮遮掩掩,至于是否会牵连应承安,他或许不在意,又或许还想一试他的手段。

“惹陛下担忧,是臣之过,”吴沛寻来借口解释道,“只是渝津城武学众多,没有几分名号实在无以立足,臣一心想着扬名,却有失谨慎。”

应承安笑着摆了摆手,往茶壶中添了些热水。

吴沛毕竟是世家子,远离行伍后又养尊处优,对粗糙茶梗难以下咽,毫无再品面前茶水的意思,端详应承安沏茶的手艺片刻,再又转头观察书房中的布置。

应承安身边只有邵光誉一人随行,两人平时各有正事要忙,只能偶尔抽出一两个时辰打理庭院,书房布置得也颇为敷衍,只有一排书架,一对桌椅,墙上挂了一副素白手书,上书“慎终如始”四字。

除此之外房中别无装饰,就是应承安拿来待客的茶具也只是粗陶所制,看着像是手艺粗浅的匠人草草捏就的便宜货,杯口参差不齐,壶身亦不圆润,甚合他所伪做的为科举耗尽家财的清贫书生模样——

整座宅院中唯一值钱的说不定还是应承安自己的手书。

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他心中所想绝不是一地一国的得失,否则谈何始终?

吴沛看懂了应承安的志向,他正了正神色,起身避席,一掀袍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愿为陛下马前卒。”

应承安道:“将军谦虚,雁荡军纵横沙场,扬威八方时朕尚在牙牙学语。如今我身处北疆,又欲往边关从军、练兵,还要请将军不吝教导。”

吴沛右膝以下在战场上被斩断,今夜要飞檐走壁,就戴了一副木制的假肢,只要忍得连接用的铁箍磨破血肉的疼痛,行走并无大碍,只是跪倒后再起身有些费力。

应承安起身扶他,诚恳道:“我当以师礼待将军。”

他等吴沛站稳,便向他拱手长揖。

吴沛迟疑一下,受了他的礼,躬身回答:“臣当尽心尽力。”

应承安习惯性地想去端茶敬他,途中想起吴沛喝不惯茶梗,便笑道:“改日寻了好茶再去换将军的美酒。”

他执弟子礼送吴沛出门,示意邵光誉再护送一段,邵光誉离开了半个时辰左右,赶在宵禁前进门来,不知道这一来一去途径了什么地方,带回了一袋炒栗子。

应承安坐在炕上啃栗子,手上沾了糖渍,不愿脏了书,就与邵光誉闲谈。

邵光誉愁眉不展:“这火炕总是一边热得能烤熟人,一边冷得叫人哆嗦,究竟要如何烧才行?”

京中的冬日并没有这样寒冷,应承安在宫中时有灌注热水的地龙,没有时多摆一个火盆也能度日,但在渝津城中一离火盆三尺就热气全无,要连续烧上一整日才能熏热房屋。

他畏寒怕热,哪怕像个被摊在锅中的煎饼翻来覆去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炕上,听着邵光誉的烦恼,还忍不住把脚往被子里塞了塞。

过了片刻思忖道:“火炕外侧开口,进得气来,火烧得旺,内侧无风无火,燃不起来,自然要冷……”

应承安嗑开栗壳,耐心地挑出沾在栗肉上的脆皮,慢条斯理地嚼了,胡乱下了个结论:“说不定是烟囱的问题。”

邵光誉不信任地看了看他,但大概是确实无计可施,妥协道:“臣明天请人来看看。”

应承安看明白了他的视线,他笑了起来,把一个完整的栗子丢向邵光誉,说:“记得藏好平海剑。”

邵光誉抬手抄住栗子,轻而易举地捏开一条裂缝,脱下栗壳吃了,又道:“近来京中没有消息,总觉得心中不安。”

应承安宽慰道:“行军作战前势必禁绝消息往来,没有传讯就是无事,不必忧虑。”

他剥栗子不太熟练,吃完一把就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下炕去洗了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本印在糙纸上,缺字漏墨的禁书。

邵光誉过去收拾栗壳,余光瞥到书中插画,忍不住呛了一下,脱口道:“这是从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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