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与归难得见程均敛去一成不变的淡淡笑意，有点儿心虚又嘴硬道：“你不是说危险的是玉嘛，玉都已经不在了，他就算去问几句，应该也...”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因为程均在深深地吸气，纪与归预感自己再多几句程均的厥心痛貌似就要发作了。

他的小脑袋瓜转了转，机灵地笑起来：“我待会去和韩肃说，让他不要去金府问金满堂，这不就解决了？”

程均缓慢地眨了眨眼，温声道：“求求你闭嘴吧。”

金满堂顶多也就是不聪明，却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的傻。牵扯到身家性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程均对他是有信心的。

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韩肃去了金府两趟，除了两盒金满堂吃吐了求他帮忙偷摸带走的补品，什么有用的都没捞到。只是看着韩肃失落地转身离去，金满堂心里倒也有几分不是滋味。

他的箭伤养了个七七八八，家中管禁松了些，就难耐寂寞，晃到了程均的小院子。

纪与归将金满堂的轿子这里捏捏那里摸摸，摇头道：“看起来很贵，但一点儿也不好看。”

金满堂气鼓鼓地问：“扬州的刺绣，鎏金的铃铛，哪里不好看了？”

程均慢悠悠沏着茶，几个紫砂杯倒来倒去：“红配绿。”

金满堂看了看自己油绿的大褂，又看了看新轿子桃红色的顶，默不作声地坐下了，只是脸色比包公还黑。

但他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啃着桃子说起朝中秘辛来。

那还是太上皇在位时期，沿海几次刮飓风发洪水，民生凋敝，便有流民投靠了东夷，同流合污占了一些不毛的小岛，当起了海盗。

新皇想派人镇压，却总是挑不到合适的人选，但如今眼看着海盗日益猖獗，崔将军怕是不得不出马了。

崔将军是新皇的心腹，跟随他驻守北境十余年，赫赫威名，于水战却并无经验。

“崔将军的确不合适。”程均道。

金满堂笑起来，低低地用气声道：“谁不知道卢大人合适，可那位怎么用得动呢？”

卢凯是前任浙江提督，也是太子党的中流砥柱。太子病逝，太上皇禅位新皇之后，卢凯便辞官还乡了，如今在河北老家开了书塾，救济贫苦读书人，自是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甚至有学子感激涕零到集资为卢大人立了生祠。

虽无确凿证据，但民间都流传太子是新皇逼死的，无风不起浪，他定然是不愿意再出山为新皇卖命。

“听说皇帝让刘征去了河北四次，四顾茅庐都没请动，皇帝气得砸了一个青花碗，碎片溅到了刘公公脸上，现在还留着疤呢。”金满堂喝着茶，眉毛不怀好意地挑了挑。

“刘公公我知道！”纪与归之前一直听得懵懂，终于捞到了一个认识的名字，急不可耐地发言。

程均无奈地笑了：“普天下是个人都知道。”

要说卢凯这么德高望重，名气却不比刘征深入人心，实在是因为刘征过于传奇。

新皇登基时，刘征还是礼部一个无名小卒，他自断子孙根入宫当了殿前的太监，不知如何得了新皇赏识，二十年来平步青云，如今已成了司礼监大太监，丞相都要忌惮他三分。

但他并不是魏忠贤那样十恶不赦的奸臣，反而更像高力士，办事妥帖，几乎算得上是个贤宦，还曾代皇帝出使诸小国扬我国威。

这样的人物，自是比卢凯津津有味得多，民间的流言传说更是数不胜数，以他为原型的话本子摞起来能成山填海，连隐居山野的纪与归都有所耳闻，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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