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倦还在发抖,他头顶尽是顾北筠的鼻息,男孩体温甚高,夏季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肌肤相亲,心脏的跳动声在耳边发出巨响。
顾北筠为了尽量隐藏两人的身影,迫不得已将下人的孩子搂在怀里。
顾北筠没发现他在发抖,一个劲地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要是被她们发现就糟糕了,今日妈妈不在家,这些婆妈们揪着我在房内念功课,昨日念了一天,好不容易休息,还要我念,真是好烦人!”
“你别出声,我出去看看。”
林倦见顾北筠猫腰出去瞧那婆妈的身影,倒有几分滑稽,“噗”地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顾北筠回头,羞愤地跺脚,他扶着假山,很快折返回来,下意识便牵住了林倦的手,林倦一愣,便也由着顾北筠牵着手往前走。
两人坐在长廊边,开始玩起拍掌游戏,顾北筠拿着画笔,已经把林倦的脸画成了小花猫,林倦不想被画,可是他又不会玩游戏,老是输,便开始耍赖,躲着顾北筠到处跑,顾北筠不依,抓着笔就去追他,跑了几圈,林倦体力不支,顾北筠追上他,拽着他,在脸上又多画了一道胡须。
“嘿嘿,这下你是小花猫啦!”
林倦抬头,也笑,顾北筠的脸上只画了一个“王”字,天色渐晚,两人躲在一起玩了一天,林倦很开心,就算不说话,也可以交流,顾北筠问他话,他只是点头摇头,就开始玩了,顾北筠以为这小孩说话晚,也不计较,没想到玩得这么开心,他竟然不知道偏院还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眼见天黑,林倦也得回到偏院了,今日没听宋管家的吩咐,陪顾北筠玩了一日,已经这么晚,他该回去了。
他刚要走,顾北筠便拉住了他的手,冲上来跟他浅浅地拥抱了一下。
他说,下次记得也要来找他玩。
林倦惊醒了,他背后全是汗,从床上坐起,呼吸还未平复,转头便望向车外,轨道旁的高大树木不停地朝后跑,林倦下了床,打开窗户,吹了点冷风,才恢复理智。
他不知道这趟列车会跑多久,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一大早,顾北筠就接收到了不好的电报,戚若甫司长由于参与剿赤计划,被敌对势力针对,身受重伤已陷入昏迷。
而戚家,早已忙作一团。佟锦也受了不小的伤,他左肩被子弹射中,戚若甫后脑受到激烈撞击,当时他们正从国会馆出来,乘上军车后,枪声四起,子弹率先射中轮胎,司机失去对车的控制,方向盘打反,躲闪不及,一头撞向街边的防护栏,佟锦率先护住戚若甫,那反动分子手持步枪瞄准戚若甫,佟锦抱着戚若甫,以肉身抵挡子弹,一时鲜血如注,而经受过巨大撞击的后车门已经瘪得打不开。
佟锦发了狠劲,从后腰里掏出手枪,以受伤左臂护着戚若甫,右手持枪,弹无虚发,将埋伏在周围的三人瞬间击毙。他猛烈摇晃怀里的戚若甫。男人不仅未见转醒,额角处顺着流下鲜血来,佟锦一时慌了神,颤抖着为他拭去鲜血,不停地叫他:
“春郎,春郎,你看看我!”
中统的人前来救援,佟锦受了伤也不肯撒手,他抱着戚若甫进了医院,连护士推着急救床,他也跟在后面跑,完全不顾左肩的伤口,直到身旁士官劝他再不就医,就要卸掉一条胳膊,他才肯走。佟锦坐在病房外面,足足十几个小时未曾合眼,熬得红丝暴涨,看起人来都有股偏执的疯狂。
戚若甫患有腿疾,自小身体羸弱,后脑受了重创,在医生的紧急抢救下,捡回一条命,但现在人还未醒,处于危险期,住在单人病房里监护,佟锦每日就守在他的床前,为他擦拭身体,用勺子喂水给戚若甫,若是从嘴里流出来,他便立刻用抹布擦拭。
戚若甫昏迷以后,贴身伺候的事情全部留给了佟锦,佟锦趁着昏暗的灯光,在黑夜中仔细端详戚若甫的脸,他握紧放于身侧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侧脸上,刚被毛巾抚过的脸庞,呼出绵柔的水气,两颊面容转红,多出几分生人气息来,不复苍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