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巫炤才听到她惆怅的声音: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她低低道:“我不会再杀你第二次。”
即便他犯下的杀孽比之前还要重,即使……她伸手抚过他的眉眼,“巫炤,当初你说陪我我在地狱中游荡了几千年,轮回井里找不到你的魂魄,地狱不见,黄泉不遇——”
“苏生之术,你早就算好了是吗?”
巫炤没有回答。
恕羽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怪你什么,只是……”
“没有只是,”巫炤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个时候,你死了……我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而魔又太多,剩下的蝼蚁也太多了。”
他的思绪穿过遥远的时空,来到昔日,“只有这个法子,才有万分之一复活的希望,我提出这个法子时,也很犹豫……可是,幸好我用了。”
如果没有用苏生之术,他和她,真的就是永别了。
“就算你是来杀我的,我还是很开心……”他轻声道,“即使走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剩了,可我……终是找到你了。”
即使再次被背叛,再一次看到那样的选择,日日夜夜也要遭受魂魄深处传来的痛苦,逐渐衰败,逼临死亡——
这一刻,他还是很开心的。
“苏生之术,活过来的只是一个残破的灵魂,只知吞噬血肉的怪物,我不是你记忆中的他了……”他淡淡道,所以杀了他也没什么的,她不必愧疚,真正的巫炤,已经死在四千年前了。
恕羽抱住了他,他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逐渐失去力量的血肉泛着灰败之色,他说他不是曾经的巫炤了,可是……
“我也不是那个我了——”恕羽把头埋进他怀里,“我想了很久,我不会拦你,也不会拦他们,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他们不是那个他们,而其他人呢?
谁有真的还是那个谁呢?
缙云已逝,北洛只是他的命魂,却要代替他承受巫炤的报复,姬轩辕……他于赤水的那一场大梦,终是快要醒了。
……
“巫之国的苏生之术……”北洛拂去石碑上的灰尘,认出了那些古老的文字。
岑缨几人走近,北洛慢慢道:“最初的时候,这是一种附魂术……”
他虽然认得出那些文字,可毕竟年代久远,很多地方也是半猜半读出的。
“……如果在那之前不想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可以用名为‘磔’的刑具刺入心脏,毁形灭性。”
他继续道:“被施术的人,魂魄会极度痛苦,更胜于遭不老药控制的奴仆……”
难怪,巫炤居然衰败的那么快……
“在巫之国,只有犯下滔天大罪,连被抛入罪渊资格都没有的人,才会承受此种刑罚。”
巫之堂和巫之国一脉传承,更信服这些东西,巫炤他……
“巫炤他为了复仇,竟然给自己施下这样的法术,他从一开始就想过万一……”岑缨很是惊讶,不可置信道。
事实却不是这样,若只是为了复仇,他无需这般,而他选择苏生之术,北洛轻声道:“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本就是罪人。”
岑缨一愣。
“没能守住西陵,他惩罚别人,也惩罚自己。”
“他曾经告诉过我,每一块鬼师的棺柩面前,都会立一块碑,上面有逝者的名字和生平。”
“可在那个墓里,没有那块碑。”
直到拿回了大部分记忆,把那些昔日的记忆一一梳理,他才意识到那些被掩盖的细节。
“罪人无名,罪人不配拥有自己名姓。”
说完这句话,北洛的心像是被狠狠掐住一样,疼的连呼吸都不能。
从踏进这块碑林的时候,他心中就弥漫着一丝伤感,这样的情绪来的太莫名,也不知是缙云的残魂留下的情绪,还是别的什么。
他有那么一瞬间不懂巫炤了,如果他坏的纯粹,和夜长庚印铁山肖瓒一样,哪怕是和余梦之一样……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磔……”
这样纠结。
后来他们又找到些碑文,提到了巫之民的力量来源,还有半魂莲的事,其他的就没什么大用了,几人便往出口走去。
“怎么了?”姬轩辕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北洛,疑惑道。
北洛看着那块碑上的文字,垂下眸子,“巫之国的治疗术。”
缙云后来的身体,可以说是一直被强行修复着,那个时候恕羽身体也很差了,巫炤没办法救她,却能延缓缙云的伤势。
缙云一直不愿,可是所有人都期望他活下去,巫炤不告诉他用了什么法子,可……那血红的阵法,充斥着腥气的图形……
什么力量能抗衡辟邪之力的摧毁呢,那个时候,只有巫之血,巫之血……
他抬起眼睛:“走吧。”
没有时间想这些了。
他们回了人间一趟,人界的情况大体稳定下来了,修行弟子和军队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让他们稍稍安心不少。
岑缨带着姬轩辕到博物学会还有别的地方看了不少东西,北洛没有跟着他们。
他还是有些纠结,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云无月,我该用那把匕首吗?”
“你会有你自己的决断。”云无月现身,站在他身边。
“决断?”北洛叹了一声,“可我到现在也没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