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阁下，您要的榛子巧克力烤雉鸡和黑森林蛋糕。还有，飞鱼子拼盘……”哈里斯俯**，他今天穿的是一件低开领的衬衫，洋洋洒洒的绉纱滚边自领口向外辐射，飘逸的丝绸气质优雅地收束在腰身纤瘦的部分。在足够低的角度，譬如沙利文现在所坐的位置，从那浪漫的领口，可以看见一些足以让人心神不属的部分——

“这些都是我自己试着做做的，也许不够好，不过，公爵大人，请相信我的一片诚挚心意——”哈里斯说起这些话来，自然得完全不用打草稿，沙利文沉沉注视着他，不动声色地打断：“是梅耶告诉你的？”

此时是十二点一刻，恰好是沙利文用午餐的时候。往常这件事由梅耶负责，不过今天则是哈里斯代劳。做着以上动作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镇静，分寸得当，无可挑剔——可是，等等，昨晚脸红的又是谁？

“也不完全。”哈里斯这时抬起头，咧嘴笑了笑，“那天晚宴的时候，亲爱的公爵大人，您这个菜动得最多……尽管，好吧，您整顿饭动叉子的次数真是少得可怜。”

“那是因为……等等，这是什么？”沙利文只是随便往汤里瞟了一眼，那上面漂浮着一件十分可疑的物件，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卷心菜啊。”哈里斯答得理所当然。

空气寂静了大约一两秒。

见鬼！“我从来不吃卷心菜！”沙利文气急败坏地叫道，推开了那餐盘，那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他想吐。

哈里斯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忽然抿嘴笑了。“那真可惜，”他端起盛汤的碗，还顺势搅拌了几下，空气中卷心菜的气味因而更加浓郁了，“我很爱吃啊。”

“鱼、卷心菜、洁癖，公爵大人，您还讨厌些什么？”说着说着他自己心情好了起来，甚至带了点愉悦的上扬，“介意让我预先知道一下吗？”

“哈里斯·莫雷，这很好笑吗？”沙利文眯起了眼，看向餐桌上的膳食搭配。橙红色晶莹剔透的飞鱼子，蜜棕色的热巧克力酱淋在炙烤得恰到好处的金黄烤鸡上，再撒上百里香细末与碧绿欧芹，最后用多汁的圣女果点缀摆盘——似乎，除去那盘大煞风景的卷心菜汤，这次的午餐堪称完美——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那恶心的卷心菜呢？难道梅耶没有哪怕是极其轻微地提醒这家伙，他小小的忌口吗？

“噢，不好笑，当然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哈里斯依然保持着微笑，“人之常情嘛，我懂得，甚至，说不定对于爱慕您的那些小姐来说，这是些无伤大雅的……呃，小情趣……”

沙利文看起来像是要发火的样子，秀挺的长眉拧了起来，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哈里斯替他说出了：“不能让那东西在您面前停留超过三秒，否则您可不介意再得罪一次我的舅舅，是吗？”

说着他转身出门，还不忘带上了门栓：“如您所愿。”

哈里斯再次进来的时候端着的东西就可亲多了，一盘香气扑鼻、色彩缤纷的意式蔬菜汤，里面的碧绿色西兰花无疑比鼻涕似的卷心菜好上千百倍，沙利文想。

“实在是对不起，公爵大人，时间不够了，就只好临时用这个将就一下——”哈里斯轻轻放下那道汤，看了看桌上已经被清空了不少的开胃菜飞鱼子，就又眯眼笑了笑，那双绿眼睛瞬间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不过，看来，您对我的手艺也不是那么抗拒嘛。”

沙利文放下叉子看着他，眼睫微微垂下，又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哈里斯记得，上一次他这样看着他，是他刚摔断了腿，沙利文坐在他床边，别扭地说他做得对的时候——那么，这次又是什么？是“看在你所作出的微不足道的努力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尝你做的粗糙食物”，还是“真是糟透了，我警告你下次不准端出水准低于这次的食物”？

哈里斯想着这些，嘴角带了些笑意。他有意顿了一顿，却没有等到沙利文开口，心里渐渐有点小小的沮丧与不甘，像孩子期待已久的糖果落了空，也像一颗精心呵护的种子总是拒绝发芽——

只是，不甘什么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那么，公爵大人，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告辞了，”他微微躬了躬身，收起眼里的失落，“祝您用餐愉快。”

“谁允许你退下了？”沙利文此时终于开口，眉毛是皱着的，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哈里斯·莫雷，梅耶难道没有告诉你，从前他负责我用餐的时候，都是一直守在旁边的？”

“嗯？”哈里斯站直了，有点摸不透沙利文的意思，“所以？”

“但是今天看在你亲自做了饭的份上，我就暂时允许你不用站着，”沙利文嫌弃地望了一眼哈里斯，“还不明白？”

“……哦，是的，公爵大人，”哈里斯这才反应过来，很自觉地搬了一把稍矮一些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利文的右侧身后，“这样可以吗？”

“现在，我允许你品尝你为我做的饭菜，”沙利文没有回头，“直到我用完餐为止。”

直到哈里斯开始喝第一口蔬菜汤，他才忽然醒悟到：沙利文正在，如此曲折、隐晦、弯绕辗转地表达出，他在邀请自己与他一起用餐；至于之前的欲言又止，可能是他的本色出演，也可能，只是他想看看自己失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