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依依,花香斐然。
简陋的小院中,已经有了几分残破的绿色门帘被掀开,一个娇俏的小丫鬟缓步走了进来,看到房内的小姐正斜倚在窗前,手捧着一卷诗书读的津津有味,静悄悄地便换了她手边的茶盏退了下去。她欲言又止,反复地看着她,心中更是暗暗地有些不安,最近府里的气氛着实有些不好,饭菜更是越来越差,快入冬了也没有人送来炭火,可小姐却似乎浑然不放在眼里,每日里依旧泰然自若。叹了口气,小丫鬟刚走到门边,就看到不远处人影绰约,当先的两个少女穿得富贵无比,皮肤白嫩,却是一脸的骄矜愤怒,正是一向喜欢找自家小姐麻烦的两位长房嫡小姐,再看她们身后一群婆子丫鬟的阵势,甚至最前面的不是自家的太太刘氏是谁,小丫鬟顿时便有点慌了,看来小姐的麻烦又来了。
今日这几位嫡小姐前来,无非还是为了前日里游湖的那档子事吧,杨宁候府最近办了一场赏春宴,请了各个世家的小姐公子们前去看花吟诗,表面说来如此,实则还是因为杨宁候府想从各个世家贵族中选个合适的世子妃出来,这一来,早就心照不宣的各家夫人小姐们自然严阵以待,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生怕落了人后。自家的老爷虽然只是个五品翰林,在京城这样一个遍地王宫贵戚的地儿只能算是普通,可是好歹也算是清贵世家,三小姐四小姐又是太太刘氏所出的娇养嫡小姐,如今也是到了及顰出嫁的岁数,当然也收到了帖子,可让人奇怪的是,早已被老爷太太忽视到墙角去的六小姐玉默也大名赫然在册。
本来这也没什么,或许杨宁候府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想把场面做得更面面俱到些,这才故意的不忽略各个世家的庶女,作为家里本不受宠的庶女,太太刘氏又不是个大度的人,平日里玉默的吃穿用度完全不能和三小姐玉雁和四小姐玉琴相比,她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做粗活的婆子,住的院子也是最偏僻冷清离主屋最远的,平日里冷菜冷饭算是好的,身上的衣服连体面一点的婆子都不如,甚至连每个月的月钱也少不得要被克扣,那家里的私塾也上不得,太太刘氏故意冷着她,为的无非就是让她养而无教,等到了岁数随便配个不入流的便算打发了,更别提什么嫁妆什么想头了,这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说起来,哪家关起门来没有这些严苛的嫡庶之分,庶女们也只能怨恨自己没有托身在正房太太的肚皮里。
可毕竟是到杨宁候府做客,人家下了帖子来的,总不能让自己的庶女称病,更不能故意让她打扮得不成个样子到时候外人反倒背地里议论太太刘氏的不公,这大家族就是这样,关起门来怎么过分都没事,可对着外面谁不要个大度宽宥的好名声。太太刘氏亦是如此,于是便心不甘情不愿的让纤秀坊的裁缝来做了两套新衣,又赏赐了一些过时的至少能上台面的小首饰,让她陪衬着自家的两个漂亮女儿也好。
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太太刘氏的确是压根不把这么一个小庶女放在眼里的,平日里玉默也基本上足不出户,琴棋书画更是从来没有请人来教过,她亦是从来懒得见她,只把她当成多一口饭养着的下人罢了,所以玉默这位庶出的六小姐总是低调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自然出门前,她也没有认真地端详过她,只远远地瞧着她穿着还算体面,没有丢了自己的脸,便只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千叮万嘱了。
谁料,就是这样一个让她以为各方面都不可能拿得出手的小庶女,居然直接得了世子的青眼。杨宁侯府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世袭的勋爵世家,家财万贯不说,杨宁侯更是圣宠优隆,而年纪轻轻的世子亦是年少有为,才堪堪十八岁罢了,已是进士及第,完全不若其他纨绔世家子弟一般,还在御前被点中了探花,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听说杨宁侯更是家教甚严,世子身边甚至没有什么乱七八糟通房小妾,只一心读书,又颇有才学,这样的年轻俊才谁家不喜?
想到这里,此时一路走来的太太刘氏简直愤恨地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千算万算,只能怪她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完全没有被她放在眼里的小庶女居然出落成了一个绝色美人,只区区十三岁而已,竟然懂得成日里藏拙,将自己的容色隐藏起来,更可恶的是,听玉雁和玉琴说,这小蹄子还在杨宁侯夫人面前被邀着抚琴了一曲,原本她们是想看着她出丑的,谁料她一手惊采绝艳的琴技震惊全场,连侯府夫人都听得甚是喜爱,大为赞叹,之后再靠她的诗画之才,竟然亦是技压全场。
如此一来,真正成了陪衬的反而是自家的两个女儿了,这贱人,谁知道她到底哪里学得的这些技艺,又是怎么韬光养晦到了今日反咬她一口的。
太太刘氏气势汹汹的而来,到了门前几乎已是按耐不住了,她严厉的一眼瞪过来,小丫鬟便直接软了腿脚,还未出声,就听见她厉声道:“你们家小姐可在里面?”
“在……在……”小丫鬟正战战兢兢地回答,却又看见太太刘氏的配房周嬷嬷此时急匆匆地赶来,对着太太刘氏耳语了几句。
“老爷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太太刘氏皱了眉,狠狠地瞪了眼面色苍白的小丫鬟,随即转身道:“我们走。”
“母亲!”玉雁心犹不甘地嚷道,“母亲不是说好的今日要来教训教训这个贱人的吗?怎么能这么便宜地放了她?”
“住口,这个话让人听见像什么,亏得你们还是诗礼之家出来的大家小姐。”刘氏斥道,“你爹回来了,正有事商量,要来教训她什么时候没有机会?”她冷笑一声,对着身旁的钱嬷嬷道,“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在她这样的冷厉目光下,便是钱嬷嬷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老奴知道。”
看来这位庶出的六小姐不日就要暴毙身亡了,以太太的心性,必然是不会容忍自家一个小小的庶女嫁入侯府,即使侯府因为门第出身而不能娶她做世子妃而只能纳为偏房。
玉雁和玉琴哪里不知道自家的母亲打得什么阴毒的主意,可是一想到那日赏春游湖之时,玉默先是惊艳了世子后又取悦了杨宁侯夫人,心里的嫉恨是怎么也压不住,再想到这位一贯被欺负得不见人影的妹妹露出脸来竟是如此的花容月貌,两人不由的互视了一眼,低声道:“母亲且去见父亲吧,这里有我们,我们会好好地陪妹妹‘聊聊’的。”说着各地低头冷酷地一笑。
刘氏哪里不知道她们打得什么主意,今日这么多仆妇跟着里,无非也是想要借机羞辱甚至划花了这小蹄子招摇的脸蛋罢了,生得美有什么用,这个家的女主人是她,而将来能得享荣华富贵的也只有她的女儿罢了。
点点头,不再多言,她便跟着周嬷嬷急匆匆地走了,玉雁玉琴相视一笑,随即冷声对身后的仆妇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门给我踢开。”
正说着,却见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那迎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们的正是一向为她们所看不起的六小姐玉默,此时她虽穿得十分简单素净,可皮肤雪白,眉眼仿佛丹青妙手细心描画出来的,身姿挺拔窈窕,如竹如兰,虽年幼却十足十是个美人坯子,再加上那优雅从容的气度,倒仿佛她才是真正的嫡小姐,远胜了玉雁玉琴不知多少。
玉雁与玉琴原本与她接触的就不多,平日里就算远远见了也从来懒得理会,殊不知她早已出落得如此美貌,一时间双双眸中带上嫉恨之色。
“六妹妹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明知道母亲来了还不出门迎候,反倒要我们在门口苦等。”
“什么六妹妹,这狐媚样子也配做我们的妹妹,呸。”玉琴尤为看不惯她此时的清高之态,见她只是一脸淡笑看着自己不说话,哪里像个只有十三岁的年幼少女,心里更是不舒坦了起来,冷嗤一声,“怎么了,竟然连规矩都忘了,不知道看到我和三姐要行礼问安吗?”
说着她也不等玉默辩解,便对着身后的几个丫鬟仆妇说道:“看来六小姐今日是要学学规矩了,该怎么做你们知道。”
几个仆妇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各自偷偷地将金簪等凶器握在手心里,临行前夫人就交代了,万万留不得六小姐这祸水一般的人物,立即弄死或许不必,不过脸上划上几道口子破了相却是必须的,也怨不得夫人小姐心狠,毕竟区区一个庶女,偏生要压过尊贵的嫡女去,谁家容得下,只要破了相,自然和侯府的亲事也就作罢了。话虽如此,几个仆妇还是嘴里说着:“六小姐,奴才们得罪了。”
说着便拂起了袖子围了上来,几个粗壮的丫鬟也看准时机,将退路挡住,以防玉默逃窜出去,玉雁玉琴自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玉默的小丫鬟也被摁倒在了地上堵住了嘴巴,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