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蝉鸣响，持续一年多的各类战争暂时停了下来。

短暂的平静酝酿着更多的暗流，但毕竟，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段难得的喘息之机。

红府家学渊远流长，犹保持着许多连张启山都看不透的做派。但无论如何，亲自请客人来府中作客，而后遣去下人，都定是“有要事相商”之意。

二月红亲手为二人奉了茶，微笑道：“出身土夫子却去从军，大佛爷着实是红某所见过的第一人。”

张启山喝了口茶，淡淡道：“在其位不谋其政，能做而不去做，是最大的罪过。”

这话，是当年岳麓山上那个少年人对他讲过的。这些年来，军阀混战，殃及他家，他无能为力；被东洋人从老家赶了出来，更害死了父亲，他亦无能为力。眼见那许多在其位者，只为门户私计，他不希望自己继续无能为力下去。

然而如今，他却又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二月红叹了口气，托腮看向窗外：“红某实是从未料到过，短短两年，时局便可糜烂至此。真令人不得不疑惑，那称孤道寡黄袍下，当真是圣明天子万万年么？自古英雄起草莽，真龙起微末……”

张启山冷冷道：“红先生，慎言。”

二月红轻笑：“大佛爷不必如此隐瞒，此地只有你我。谁还没通过匪怎么的？若不然，佛爷此去，又是为何？”

张启山面无表情：“我同那些人不熟，此去探亲，早同上峰请示过了。”

看着对面那张石头一样的脸，二月红长长地叹了口气：“佛爷既不想坦诚相见，那便算了。只是佛爷此去，我有一事相求。”

张启山又喝了口茶，沉默不语。

“请你帮我打听一下我家那几个小子的情况。还请您……” 二月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道，“请您替我向石先生道个歉，云锦姑娘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

1930年，红旗曾在长沙城头短暂停留。

那个声音像暴雷一样的矮个子将军，托二月红寻过一人。那人为了躲避愈加疯狂的搜捕，已与他们断绝联系许久了。等到二月红寻至时，却被人抢先了一步，而后，饶是二月红费尽心机，也没能从何键的围追堵截下救下那人来。

不久之后，那人的人头，便被挂在了长沙城门上。

·

“红二爷糊涂了。” 张启山摇头道，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军装大衣，便告辞离开。

二月红淡淡一笑：“佛爷慢走，路上小心。”

——————————

所谓“抗X”，实是此时代太过常见的黑色幽默了。

国府认真执行为日本“取缔反日宣传”之承诺，凡有“日本”既替以XX，如《中正文稿》，《总理遗教》中，一概代之以XX帝国主义，XX警告之类。直至1938，仍能从报上见到“抗X”之字眼。

关于张大佛爷的发家史，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鲜为人知的是那段二月红与张启山的对话。

这段往事被张、红二人缄口不提数十年。直到红二爷晚年时，才透露给他的关门小弟子。那位关门小弟子并没有机会得知，那天张启山既说了谎、又没说谎。

没说谎，在他当时确实不知自己要见的，是一个熟人。

说了谎，在他当时，确实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去见了那些人。

——《白二笔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