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光看他态度坚决,无奈地轻笑一声,道:“罢了,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但你必须让我跟你一起。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须提前告诉我,不可以独自行动。”
这苏大人什么计划都没说呢,张公子怎么就着急了,两个人还互相宽慰,完全旁若无人,郭温离合马致和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苏崇光的话让林晚雨感动得一塌糊涂,心里对他故意调侃的气早已经烟消云散。此刻他甚至有点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师兄放心,不必如此担心阿昀。”奈何旁边两双眼睛,灼灼地看着他二人,随着郭温离“咳咳”轻咳两声,林晚雨收敛了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让五皇子和内史大人见笑了,我吧,一直闯祸,所以免不了让身边的人跟着担心。我们说到哪儿了?”
苏崇光幽幽地开口,对郭温离道:“既然皇上病重,若五皇子相信草民,草民有法子让皇上恢复体魄,只是免不了让皇上昏迷几日。而几位大人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给太子殿下定罪,让他们信以为真。”
郭温离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崇光,道:“你是说......”假传圣旨?后半句,他咽回了肚中。
苏崇光接着说:“草民虽没见过皇上,可依你们所言,皇上可能是被人用手段蒙骗利用了。长此以往,不管是他毫不知情还是知道内情,皇上都是那些人的庇佑。只有庇佑暂时没办法保护他们,他们的狐狸尾巴才更容易比我们抓住。无毒不丈夫!五皇子,内史大人,你们可以斟酌一下草民的这个提议。”
郭温离心里打鼓,假传圣旨,罪名有点大了,他拿不定主意道:“苏大人以为如何?”
林晚雨心里感叹,师兄啊师兄,当真是不让他以身犯险,将自己卷了进来不说,甚至要将他摘出去,他道:“皇上昏迷不醒,我们只是用了一点计谋,况且严惩太子,顺应民意,无可厚非。等皇上醒了,这幕后黑手,我们也抓到了。功过相抵,五皇子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下官认为,此计为可行之举。”
苏崇光由郭温离带着入宫,林晚雨在苏府继续梳理鲁氏流出来的证据之间的关联,马致和则是前去“此曲只应天上有”,太子将被严惩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是苏崇光第一次踏入皇宫,走在林晚雨每日走过的石板路。
这里是他怀着替母亲讨回公道而来到的地方,可他却一笑泯自身恩仇,做起了替他父亲查明真相,还他伯父一家清白的事情。
他不顾己安慰,却想要给他苏崇光一个真相,他林晚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郭温离在前头带路,走到清心殿前,苏崇光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辛香。
草药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似有古怪。
初闻,像是被一阵风将其轻轻吹入了鼻腔,性甘,让人着迷。
仔细嗅之,这股甘甜之味迅速消失,腥腻之感取而代之。
随即,苏崇光感觉他脚下变得很轻,眼前的郭温离甚至成了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才是实体。
怎么会这样?苏崇光捏着睛明穴,想要使两道人影重合成一个,可是没有用。
脚下愈来愈轻,头却愈来愈重,他甚至有点站不稳。
郭温离在前面说了几句什么,苏崇光没听清,晃晃悠悠走上前去。
郭温离见他半晌没有动静,回身便见苏崇光踉踉跄跄朝他走来,险些跌倒在地,他上前一把搀住他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崇光用残存的意识,判断道:“我好像中毒了!”
“中毒?”郭温离不解道,怎么会中毒?他们分明一起进宫,中间没有分开过,也没有人靠近他们,怎么就凭空中毒了?会不会是他在来之前和苏大人用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郭温离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苏崇光问道:“五皇子可有闻见一阵甘甜辛香?”
说完,郭温离使劲吸了吸鼻子,道:“未曾。”
这个味道为什么偏偏只对苏崇光有效?看起来,郭温离神色无异,声音苍劲有力,搀住他一条手臂的力道十足。
可见郭温离确实没有他浑身乏力、头晕目眩的这种症状。
难道说,这毒,是专门针对苏崇光的吗?可是怎么做到只有苏崇光会中招呢?
苏崇光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得出了结论,那就是,焚香。
他与焚香灵气结合,这毒气,恐怕只针对拥有焚香的人。
而施毒的人,此刻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这一切,他必须装出神色自若的样子,他挺着身子,从郭温离手中脱离出来,努力站稳,他额头已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道:“五皇子殿下,不必扶着我,我们需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往前走,直到进入内殿,也不可露出我中毒了的迹象。”
郭温离点点头,道:“好。”
二人走进内殿,郭温离摒退左右。
郭之远卧于床榻之上,看不见呼吸起伏,郭温离站在帐前,喊了一声:“父皇,儿臣得罪了”,便对苏崇光道:“公子请。”
苏崇光脚下酸软得厉害,甚至有些恶心想吐,他强撑着,走上前,握住了郭之远的手腕,脉弦而细。
他伸出一只手捏住郭之远的下巴,他的手无力,使不上巧劲,只能粗略看出郭之远艰难露出的一点舌尖,舌红少津。
肝肾阴虚,筋脉拘挛失养,因此郭之远定然时常头重脚轻,腰膝酸软,无法自持。
肝阳上亢,扰动清窍,虚火上扰,头目眩晕、胀痛,故此,他经常会头痛欲裂。
郭温离看郭之远躺在那里,任由苏崇光操控,心里不是滋味,他道:“公子,我父皇如何?”
苏崇光诚恳道:“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郭温离的脸“刷”一下惨白,他颤抖地说道:“公子言下之意,我父皇他......”他不敢说下去。
苏崇光一手撑在木桌上,一手重新握住郭之远的脉象,道:“平肝潜阳,滋阴清火。皇上仍有恢复一二之可能。”
郭温离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焚香”的丹药导致他父皇变成如今的模样,他道:“依公子所言,我父皇他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苏崇光道:“多因郁怒焦虑,气郁化火,耗伤阴血,阴不制阳而成。说起来,我想问问五皇子,可觉得这些年,皇上性情有何变化吗?”
“性情......说起来,确实是有。我小时候,父皇一直比较严肃,对我也不冷不热,但他非常喜欢我兄长,也就是太子,我是第二个儿子,照理说,我与他在父皇心中即使做不到平分秋色,至少不会偏颇如此之大,可我......罢了,但三年前,我生母去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父皇开始对我有所改观,他也更加重视我了。我想,可能是我母亲的缘故吧,怎么,公子,我父皇他......”郭温离回忆着,是啊,一个人的性情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呢?父皇一直以来,在天下眼里都是一个贪生怕死无所作为的暴君,怎么会突然仁慈了起来,他作为儿子,从未怀疑过,只以为是一个父亲的幡然醒悟,却不曾想过,这里面可能并不是性格改变那么简单的事情。
“皇上需要服送汤药数日,悉心调理便可。只不过之前那些丹药不可继续服用了。五皇子可有法子,在人不知鬼不觉中,让人认为皇上还在继续服用丹药,偷梁换柱,将其换成我开的方子呢?”苏崇光道。
郭温离心下一动,道:“我有法子。交给我便是。”
苏崇光几乎是强撑着自己说完这一番话,他此时此刻,只要有人轻轻一推,他就会轰然倒地。
他虚弱地用尽全身力气握住笔,在纸上写下了药方子:天麻、钩藤、石决明、杜仲、牛膝、桑寄生、益母草、黄芩、夜交藤、茯苓、栀子。
气若游丝地交代道:“一味不可多,一味不能少。”
郭温离接过来,道:“我明白,有劳公子。我派人送你回苏府。”
苏崇光的唇色已然灰白,面如土色,他轻声道道:“不劳五皇子费心。担务之急,还需要尽快草拟旨意,引出幕后黑手。”
郭温离心领神会,将其送到门口,又在郭之远的屋子里呆了一阵,才带着圣旨离开。
苏崇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苏府的,只待他看清等在门口的那人是林晚雨,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一头扎在了林晚雨胸前,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