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说过,在茫茫人海中,我看见了你,这便是缘,我找到了你,这便是情,而你没有看见我,这便是劫。那么多人在找他,可找到他的,却独有那个满脸红痘的女孩。
他与她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四年后,他八岁,而她已然十五岁。
七岁时,他曾代表晋穆出使临国,临国皇帝看他气宇不凡,谈吐文雅,便赠与他一块玉,那块玉通体如冰花般,晶莹剔透,却双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纹络,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朵折射着光芒的冰花。冰玉,便由此而得名,此后君随玉便有了另一个名字,冰玉公子。
第二年,临国太子出使晋穆,而曾出使过临国的他亦在那场接风的队伍之中,听闻临国太子是为晋穆长公主晋倾云而来,而那位深居简出的倾云公主却不大待见临国的太子。
当日的宴会上,倾云公主借故晚来,来了后亦是薄纱遮面,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只露出一双清幽的眼睛,眼角下的泪痔便更为显目。
几翻周旋后,晋倾云仍推脱不了临国太子要她跳舞一事,只因她除了名满天下天下的美貌外,另一个让人叹服的便是她的舞姿,曾听闻她的舞姿能宁飞鸟驻足。
对于晋倾云的舞,君随玉却不太信服,他认为只是宫发太监的讹传,不足以为信。可当他亲眼所见时才发现,她的舞原来真的很美,仙女临凡都不足以形容。不以为然的观赏,却带来野马脱缰般的震撼,□□裸毫无遮挡的闯入了心菲,惊起的何止是千层浪。
她跳的那支舞名为花舞月盈,一出场便有如一伦月色中朦胧的云朵,白衣笼罩着她,随着舞姿的轻盈旋转,仿佛有飞花在舞,月光如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的身上,所有人的气息都是微弱的,仿佛只要一喘气,眼前舞动的女子便会如飞花般散去。
一舞罢,她不自然的走回自己的位子。
他看出了晋倾云的不自在,于是赋了一首“洛神赋”,赞美晋倾云的舞姿,不管他当时是真赞美还是为她的不自在而解围。但那首洛神赋便如同她的花舞月盈般,同样闯入了她的心菲。
洒过三巡,所有人都看出了倾云公主对这位临国太子的不待见,可他却仿若未知般,一再要求晋倾云摘下面纱。
晋倾云推脱再三,直到把临国太子的胃口吊的老高,才一把扯下面纱,一张长着无数红痘痘的脸一览无余的殿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临国太子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世人所传的长公主是这个样子,与心中的瑕想大不相同,看着她的脸,哆哆嗦嗦的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是他却不知,晋倾云自小便对蜜蜂过敏,只要被蛰上一口便会全身长包,需用石榴绯玉膏涂上半个月才会好。年幼时因为这个事还曾四处求医,无果后,晋穆君主便也不管了,只是命众宫女太监看严些,不让她去触碰那些花花草草,连进贡的香料都被禁止出现在她的云华宫中。
送走了临国太子后,君随玉所做的那首“洛神赋”流出皇宫,被无数人所传唱。
不久后,晋倾云在司空府中被蜜蜂所蛰,满脸长痘。然长公主本就对蜜蜂过敏,太医院的太医们除了全力救治公主以外,并无多想,直到她脸上的红痘由红转黑时,所有人都慌了,经过几天几夜的救治,虽然成功的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她的脸却也彻底毁了。
这件事让皇帝怒不可遏,连砍了几个太医后,便下令彻查公主中毒一事,顺藤摸瓜便查到了司空靖的身上。她曾命人抓来致命的毒蜂,取下蜂尾,只待倾云公主进府时,给她来一下,此毒蜂的蜂尾除了有毒以外,还有短暂的麻痹效果,被蛰的人是绝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大抵是个小女孩,一心想要致人于死地,却从未想过事败后会如何。
司空靖妒忌她的舞技,因为有晋穆云,她的舞在许多人的眼里便平平无奇,她同样妒忌君随玉为她所做的那首诗,那是她的未婚夫,却对她视而不见,只对晋倾云赞赏有佳,所以她对她毫不留情,却也因着那份毫不留情,让她家破人亡,从此流离失所。
皇帝的旨意很快下来了,除了司空家满门抄斩外,连带着君家亦受到同样的处罚,一时间两家喊冤声四起,却无济于事。明事理的几个人都明白,皇帝要除两家是早有心思的,只因君家和司空家势大,一旦开始,便是赶尽杀绝,司空靖的那一手,不过是让皇帝有了个明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斩首定于下月中旬午时,在大牢那几天,来了一个人,易妆打扮的晋倾云,在牢狱中塞给君随玉一稞药丸,言明此药可令人暂时假死,只要他服下,就能活下去,然而他拒绝了,君家都没有了,还要他君随玉作甚,不如一起死了干净。
晋华云心痛他的自暴自弃,蒙着面的脸上,一双眼睛如同秋水般晶莹欲滴,她的声音有些涩,“君随玉,你既然是天才,那你知道鱼跃入龙门的下一句话是什么吗?”
君随玉不语,她便继续说:“是花开彼岸天,晋穆虽容不下你,可总有容得下你的地方。”
“多谢公主的好意,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主还是请回吧!”说完便坐到一边去,意图坚绝。
晋倾云纤细的手抓着挡在二人之间的木栏说:“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吧!只是我很久前便有一个心愿,那个心愿唯君能成全,不知冰玉公子是否能让我如愿?”
“公主的心愿是什么?”
牢门上的锁打开了,重重的链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走了进去,白衣委地,施施然的走到他的面前。
“你可曾记得你是何进进的学堂?其实你进学堂时,我也在,十岁的我却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喜欢你的文采,喜欢你写的字,喜欢你画的画,喜欢你的长相和名字,唯独……不喜欢你的年龄。”
他抬头,不可思意的看着她,她竟是在对他倾吐倾慕之情,对着一个比她小七岁的人倾吐倾慕之情。
来不及多想,下一瞬间,她的嘴唇便贴上了他的唇,连牢中的其他人都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真实的一幕,唯有司空靖后着嘴,流下了眼泪。
直到她抽身离去,大牢的门被重新锁上,他才恍然醒悟,忆起三岁时,学堂中那个十岁的娘娘腔,二人的神态重合在一起,不正是一个人么?
晋倾云重新戴上面纱,对他说:“我的心愿已了,但仍请你记住我的话,鱼跃入龙门,花开彼岸天,后会无期。”
牢中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她的背影一如初见时那般清灵脱俗,如今的她已然不再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了,她已经十五岁了,在黑沉沉的牢笼外,她的背影如同一个超然脱俗的仙子远离凡尘般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