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夏守忠忽然在一旁放声大哭。
赵德更是心烦意乱,伸出一脚把夏守忠踹倒在地上,骂道:“该死的老奴才,竟然这般不守规矩,蔑视官家!此是何地,容得你这般失态?”
夏守忠伏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说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适才老奴见皇上这般焦灼,又想起了当年老王爷在日的情形,就不由得悲从中来,情不自禁。一时失态,触犯龙颜,还望陛下宽恕则个。”
赵德皱紧眉头,问他道:“你想起了皇叔的什么事情啊?”
“这……”夏守忠迟疑道:“老奴不敢说。”
赵德道:“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是。”夏守忠又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说道:“老奴记得那是兴武十年的时候,老皇帝命陛下巡视江北塞防,老王爷陪同前往。陛下在连城与开国公王必用对饮之时,因为言语不投机而产生争执。王必用因此生出叛逆之心,煽动其牙门将郭之义、任师成发兵包围陛下的行在。陛下当时一如今日这般惶急无助,老王爷正在江山口校阅水师,听闻陛下被叛兵困于城内,只带十余亲兵径入行在,见陛下面有泪痕,勃然大怒,竟然不顾而唾道:‘今非哭泣之时,殿下当兴师讨逆,诛杀乱贼!’陛下说道:‘寡不敌众,如之奈何?’老王爷怒道:‘唉,真是作孽!我们赵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人生在世或为鱼肉,或为刀俎。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像你这般怯懦怕事,来日怎能做得万民之主?血性男儿理应拿得起,放得下,能杀能砍,敢争敢抢,方能至尊至贵!如若不然,皇帝陛下拼死夺来的大宋江山将断送在你的手中!到那个时候你会遭世人唾骂,遗臭万年!’陛下哭诉道:‘如今行在为叛贼所困,’老王爷道:‘汝乃大宋太子,天命所归,岂是这等蝼蚁蚍蜉所能觊觎摇撼的?汝可召围困行在之将官觐见,直斥其谋逆作乱之罪!不信他们不伏地请罪!’说罢,命老奴召叛军将官入内觐见陛下。陛下依老王爷之言,对他们佯怒道:‘若无皇帝陛下在,汝等断不至于今日荣华富贵,今日反叛却是为何?’众叛将伏地答道‘非我等所愿,实是郭、任二将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耳。’陛下道:‘郭、任大逆不道,有负皇恩。我欲兴兵讨逆,汝等正可将功补过!’于是,众叛将领兵反正,随老王爷围攻江北御营使司,斩杀郭、任二叛将,余者震恐,皆倒戈而降。王必用众叛亲离之下只得畏罪潜逃。只一日之间,叛乱遂被平息。”
“是啊,王必用叛乱平息以后,老王爷还对朕谈论为君之道。他说,为君者不必非要饱读诗书,因为那是翰林学士的差事;也无须精熟骑射,因为那是将军士兵的职责;甚至可以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因为那是农夫匠作的饭碗。君王只要敢杀人,能杀人,会杀人则天下之人无不敢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如此就可以垂拱斗室而天下大治了。”赵德这般感慨着,一阵夜风透过格子窗钻进大殿之上,轻衫飘然拂过殿上的灯烛,朦胧的烛火之间,赵德仿佛又看到了赵钦那一张饱经沧桑却又始终不失坚毅的脸庞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似乎是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