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蒋纹好久没说话。
倒是陈陷表情自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松开她提着水壶走了。
蒋纹没有立刻进屋,她沿着小路走,不知不觉就绕进后院,这儿是一块菜地,乡下这些住户自己的地,半截高的枝条上坠着几个西红柿,透出不成熟的颜色,橘里泛青。
蒋纹站在一处土坡上,放眼望去,满眼皆是田园景色,一户户人家错落有致,绿植布满视野,偶尔夹杂几声长闷的牛叫。
阳光和风都是安静的,像一只干燥却温柔的大掌,轻轻拂过,掀起一片绿色的粼波。
把她脸上的湿意也一并吹去了。
她站着抽完一根烟,神清气爽。
待她再回屋,只有何岩在,手里抱着个牛皮本在写什么。
她走进来,“他们人呢?”
“陈队和周正出去办事,热合曼大叔和他妻子去凉房了。”
“凉房?”
“就是晒葡萄干的地方,也不叫晒,吐鲁番的葡萄干都是阴干。我们一路开过来,路边很多那种带着小孔的建筑就是凉房。”何岩把本子收起来,带上相机和录音笔起身,“跟我去看看么?”
蒋纹点头,“好。”
**
一路行走大概十分钟,来到村里人家晾葡萄干的一排排凉房处,大多是土砖堆砌成,形状似碉堡,避免太阳直接曝晒和雨水的浇淋,远处看,场面十分震撼。
房的四面墙皆是孔,通风用,新疆气候干燥炎热,在阴凉处自然风干,可保留葡萄的甜份与口感。
蒋纹走进去,迎面扑来一阵沁甜的香味,整面墙都是葡萄,层层叠叠,一团一团,簇成一片黄绿相见的海。
热合曼大叔见他们来,从一边的成品里捧出一把给他们,何岩接过,又分给蒋纹几颗。
她放进嘴里一颗,咀嚼起来软软黏黏,酸甜交织,但甜味更浓一些。
何岩的镜头从凉房转出来,对准这边成堆的葡萄干成品,问道:“这种葡萄叫什么?”
“无核白。”
“这些葡萄干大概要晒多久?”
“四十天左右。”
“全部凭风干吗?为什么不直接在阳光底下晒?”
“保证甜份,口感,太阳底下直接晒到话,口感会发酸,还有葡萄干的这个形状,干净程度,阴干比太阳晒卫生很多。”
……
何岩与热合曼大叔一问一答,镜头不断扫过近景,最后拉到远景,环顾这一圈奇景。
如此一来,吐鲁番的葡萄干才能享誉全国。
蒋纹站在旁边安静的听。
周边的人,除了何岩,全是少数民族,顶着烈日,在高达四十度的白天里工作,依靠葡萄而生。
那些被晒得发红发黑的皮肤之下,是作为劳动者的勤劳与朴素,蒋纹不曾有过这种体验,她的生活每天都千变万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她来到这儿,才发现,这里的很多人,一生就做一件事。
但这一件事,是伟大的。
这是最原始的地方,他们身上却有着这个时代最先锋的东西。
本真,坚持。
**
再次醒来,房间里光线昏暗,只从一面窗里透出外面的天,还未全黑。蒋纹掏出手机来看,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多。
而新疆还没有天黑。
热合曼大叔家的床,似乎这不是床,是土炕,底下还有个洞,洞口已经被烧黑一片,连着一个炉子,天冷的时候架火用,炕会被烧暖。
蒋纹把外套披在身上走出去,乡下的天色极美,不是层层渐深的晕染,而是透凉的蓝,纯粹的蓝,一望无边,不掺一丝杂质。
干净的让人仿佛一并悬空。
蒋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天,自己好像能被吸进去。
她第一次没有在睡醒后急着找烟,心里平静极了。
凉风一吹,吹来了饭香。
蒋纹回神片刻,热合曼大叔的妻子已经在屋内摆好满满一桌饭菜。
门口突然一阵热闹,热合曼大叔和几个少数民族夫妻走进院子,后面跟着一些背着书包叽叽喳喳的孩子,过了一会儿,何岩和周正也进来了。
蒋纹余光没有瞟到陈陷,也跟着进屋。
这人消失了一下午。
大叔妻子端出来最后一盆手抓羊肉,菜齐了。
有客人来,自然要尽待客之道,蒋纹几人落座,屋内气氛热闹的很。
桌上铺上一层桌布,摆满了维吾尔族的特色美食,香味传遍十里街的烤全羊,洒满孜然的烤肉,金黄金黄的沙木萨(烤包子),酥馕,抓饭,还有特色奶茶,每人一碗。
陈陷进屋,蒋纹正在喝奶茶,不甜,偏咸,有浓浓的茶味。
蒋纹左边坐着周正,右边坐着何岩,周正旁边是空位,留给陈陷的。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都扫过一圈,没有在蒋纹身上多做停留,大家欢迎他入座,他先抱歉自己来晚,行谢主礼,然后坐在了周正旁边。
中间隔着一人,基本算作平排,谁也看不到谁的脸,蒋纹只能看到他健实的臂膀一伸一伸的去夹菜,或是与别人碰杯。
他是贵客,大家敬他,他照单全收,一仰头便是一杯。
周正拦他,小声道:“陈队,你不是不喝酒……”
陈陷给他一记眼神警告,周正还想说话,又硬生生憋住了。
蒋纹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至始至终都很安静,除非别人问话,否则不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