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陈陷不是轻易心软的人,干他们这行的,接触的都是丑恶,都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他们看。人人都有情,罪犯也有情,你要跟他们有义,谁给这世道正义?
直到离开房间,陈陷都没再说一句话。
以他的脾气,他不会听蒋纹今天东拉西扯这么多,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用点审讯技巧就能分辨出来,但他不愿这么对她,她不是心甘情愿的说,他就不想听。
她从来都是嘴上说的情真意切,眼神却沾不上半点儿诚,没一句是从心里出来的。她看似在他面前无所保留,透明的跟张纸似的,实则藏了一身的秘密。
他明明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但还是跟下了降头似的,她说你会相信我吗,他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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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陷一走,蒋纹过去锁门,关了灯,然后走到沙发旁坐下。
房间的窗户开着,月光如凉水一样,流了一室冰冷,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扰乱她朦胧的思绪,她这才猛的清醒,点上一根烟。
她半举着胳膊,睡袍袖口宽松,滑落到肘间,露出她手腕上那截脆生生的玉镯。
傅寻慈送的。
她看着无尽的夜色,蓦然生出一种惘然之感,人生果真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会站在这里。
她有多久没见傅寻慈了?
蒋纹抽进去一口烟,粗略数了数,从她毕业开始,两年了吧。
她不知道他在哪,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单向的,她找不到他,也不想找,但他神通广大,总能找到她。
他的出现从来都是没有征兆的,也毫无逻辑可言,比如一个突然寄来的快递,漂洋过海一个月,层层拆开,里面只有一朵花;要么出现在新闻上,出现在那些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荒谬且遥远的案件里;又或是某天深夜响起的一串陌生号码,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联系过,他还能语气平常熟稔的像住她楼下的大爷,絮絮叨叨闲扯半天,再见说的风轻云淡,好像明天下楼还能碰上打个招呼……
但她知道,这个号码只会出现这一次,也只会拨给她,而等到通话结束,它就会永远消失,他也会消失,不知道下一次出现又是什么时候。
后来,蒋纹也不一惊一乍了,干脆当他死了。
他是边缘人物,看他后来做过的事,用穷凶恶极形容也不为过,从贫民窟里的垃圾变成社会的危险分子,一身罪孽,这辈子都洗不清,他早就没了心肺,估计也没想过从善。但他又是这个时代最可怜的人,从出生就是错。
“在世人中间不愿渴死的人,必须学会从一切杯子里痛饮;
在世人中间要保持清洁的人,必须懂得用脏水也可以洗身。”
他想活下去,所以用尽手段,在极端中生存。
蒋纹永远忘不了他们相见的那一天。
她被人打包套进一个麻袋,他们还把麻袋封了口,打成死结,把她扔进市里最乱的那条街区的垃圾桶,她想叫不敢叫,就泡在发酸发烂的一堆恶臭里,她是个发育良好的女孩,还顶着张亚洲面孔,等来的不知是救星,还是一群黑人混混。
如果是后者,她宁愿憋死在这里,一死百了。
蒋纹没有动,没有大声呼救,扔她的那群人嬉戏打闹着走了,她一个人在垃圾桶里,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绝望久的人是不畏惧死亡的,那反而是一种解脱。
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蒋纹觉得自己都快成垃圾了,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在提装自己的麻袋,那人似乎没想到这么重,拎也拎不出来,干脆先打开。
蒋纹大气不敢出一声。
袋口解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湛黑的瞳仁,说黄皮肤有点够呛,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露出来的皮肤灰糊糊的,头发是黑的,刘海很长,在眼皮上耷拉着,穿着就更诡异了,衬衣紧绷,裤腿又松垮垮的,像是偷穿别人的衣服,奇特邋遢中透漏出一丝穷酸。
他看到蒋纹,眼里大失所望,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然后继续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
这人对于在垃圾桶的麻袋里搜出一个大活人,好像没有任何夸张反应,他把她放出来便没理她了,头都快要伸进垃圾里,双手不停的刨。
蒋纹看了一眼,那双手很脏,指甲缝里都是泥,但很漂亮,适合弹钢琴的手,被他用来翻垃圾。
她从垃圾桶里出来,把衣服上挂着的果皮扒拉下来,他没理她,继续刨,蒋纹也不走,就在他后面静静看着,看他能在垃圾桶里刨出什么花来。
突然,他用力一扯,扯出来一袋面包,只有一半,应该是掉在地上了,然后被人丢进垃圾桶。
他抱着那半块面包,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蒋纹:“……”
还真能刨出花来。
那面包已经脏的不成样儿,他也没擦擦,就准备直接往嘴里送,蒋纹觉得不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他第一反应就是把脖子伸过去,还要吃,蒋纹劈手夺了过来:“dirty!”
他骂:“fuck!”
蒋纹指着那个面包,“you can’t eat it!”
“f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