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透风木门, 淡淡冷月洒进来。一具白皙柔软的身体,被小硬薄被裹住,蜷曲在草垛上。还在滴水的冰凉长发, 柔软的贴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
一盏小豆子星火, 摇摇曳曳。昏暗的灶房内, 草杆子做的圆盖,靠在墙边。水缸内的水,在透进来的月光中,清澈寒凉。
湿润的泥土, 空气中皂角的清冽香气, 静谧如水。
......
天还未亮, 外面黑蒙蒙一片。寒气夹杂着雾气, 凛冽彻骨。莲姐儿睁开了眼睛, 半支起身子, 那双杏眼,流露出茫然。随后逐渐清明,沉寂。
穿上了蓝底白花纹袄子,将水缸盖子盖上。一打开薄薄木门,呼啦的寒风便倾灌进来。漆黑的院落,大公鸡还未报晓。已经洗净但未干的小灰袄晾在那, 滴水已成冰。
她......在灶房睡了么?莲姐儿睫毛颤了颤,既然搬到了小屋, 便应该睡在小屋。回了灶房, 提着水桶, 便去村口打水。
今早的早饭,莲姐儿除了煮玉米糊糊,便是将之前那些灰面拿出来。灰面再不吃,受了潮,霉了,便毁了。至于莫老太,则用之前剩下的白面。和面揉面,做烙饼。卷上腌菜,总是不错的。
端着热水撩起棉帘子,进了主堂屋,莲姐儿却没瞧见莫老太。眉头微微一皱,将热水放在四方桌上,进了里屋。发现床上的被窝还隆起着,莫老太仍蜷在床上。
“娘?”莲姐儿轻轻叫唤着。
却没迎来想象中的怒气大骂,里屋仍是静静一片。莲姐儿抿了抿嘴,走到床前,用手轻轻推了推,“娘?”
老旧的木床上,被褥虽然不新,但厚实和暖。躺着的莫老太,却是浑身发烫,口中呓语不清。
莲姐儿微微瞪大了眼,这......是病了?心中震惊,紧随而来的便是害怕,跌跌撞撞跑出了主堂屋,欲奔向西屋。
如果莫老太在她的照顾下,病了,那......莲姐儿的一颗心渐渐攥紧,瞳孔紧缩,莫璟珏......不会放过她。阴沉的莫璟珏,不会放过她。脚步愈加匆急,眼角已经闪出了泪花。
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她......
忽地,脚步没落稳,莲姐儿跌在地上,白嫩的手蹭破好大一块皮,丝丝鲜红混杂着冻土泥沫子。手腕刺痛。
莲姐儿瞧着冻土泥碎末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眸子渐渐沉寂。
跌倒的力道,让她如今这副软弱身子,就像被拆骨一样。但莲姐儿却温顺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等会照顾莫老太,身上的土沫子呛着了莫老太,那......莫璟珏才是不会放过她。
进了灶房,舀一盆冷水,匆匆端到主堂屋,浸了巾帕子,拧干,叠好。敷在了莫老太额上。便立刻去了东屋,在外拍着门道:“嫂子,娘病了!”
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陈氏开了门,面上也有些急色“怎么突然病了?”
莲姐儿摇了摇头,只道:“刚刚给娘送热水,就发现娘浑身发烫。我已经给她敷上冷帕子了。”
里面的莫铁根也出来了,他显然比陈氏更着急,话也不说,就直奔主堂屋。陈氏瞧了,也欲跟上。只问:“告诉二叔了吗?”
“还没来得及。”
“那你赶快去告诉二叔。这事儿他不知道可不行。”陈氏想了想,又回里屋拿了件粉色花瓣的衣裳,塞进莲姐儿手里,“你烧灶膛,灰大。莫呛着了娘,换上这件。”
手里的粉色花瓣衣裳,也是半旧的。但同样磨损得少,一瞧也是陈氏姑娘时穿的。
莫老太的病,来得急,也怪。迷迷糊糊不醒,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没人听得清。陈氏皱着眉头瞧了半天,对铁根嘀咕道:“娘怕不是中邪了吧?”
“你瞎说什么呢!”莫铁根眼神一紧,呵道。女人家就爱说这些个邪乎事。世上哪有什么鬼,娘只不过是受凉了而已。
夫妻两口子在里屋,陈氏时不时帮莫老太换额上的冷帕子,直到主堂屋的棉帘子再次被撩开,莲姐儿和莫璟珏来了时,两人的眉头才算松了松。
莫璟珏坐在莫老太床头,看着莫老太,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动了动,却只帮莫老太塞了塞被角。只对着莫铁根道:“娘怕不是发烧了,我这就去请丰老头来。”
“好,上次丰老头还帮虎子看了,咱也没好好谢过人家,二弟,你拎一串屋檐下的风干肉过去。”莫铁根也瞧着,觉得娘是发烧了。这病拖不得,得赶快找丰老头。还怕人嫌他们莫家人总多事儿,让莫璟珏拎条肉去。
顿了顿,又觉着让二弟一个生,五大三粗得拎条肉不合适。莫铁根又改口道:“还是我去找丰老头,你呆在这。娘嘴里总念叨什么,估计挂念着。我人粗,也听不懂是什么。”
莫璟珏看了眼床上的莫老太,点了点头。
莫铁根撩了棉帘子出去找丰老头,莫璟珏则坐在床沿,看着莫老太,也不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氏张了几次口,就是说不出,最后,还是道:“二叔,你瞧,娘这样迷迷糊糊不醒,可不就是中邪了吗?”
莫璟珏的眼神陡然暗了下来,但清俊的脸庞却仍然丝毫不显,只微微面露疑惑,看着陈氏问道:“中邪?”
“你瞧,前几天那喜春死了,然后李瘸子又死了。最后,连李家一家都莫名其妙没了。这不就是晦气吗?咱娘,还是和那李老婆子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越说,陈氏却觉得邪乎,这不就是鬼上身吗?可不得请村里半瞎子、老道士来跳跳大神,驱鬼吗?
莫璟珏听了,倒是没有像莫铁根那样,直接否了。而是眉头微皱,竟真的考虑了起来。陈氏瞧了,觉得二叔到底是个读人,明白事理。这中了邪,就更不能见着脏,陈氏望着莲姐儿,道:“莲姐儿,你先去把我刚刚给你的那身衣服换了。”
刚刚来得急,还没换衣服。莲姐儿点了点头,就欲走出主堂屋。就听莫璟珏对着陈氏道:“嫂子,虎子怕不是也要起了。你先去看看他,他的病也才刚好,身子还虚。这里有我就行了。”
陈氏一听,也是。更何况叔嫂之间还得避嫌,二叔在照顾娘,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也便和莲姐儿一同出了主堂屋。
莫老太这病,看着像发热,但怪就怪在,她嘴里总念叨什么。这丰老头来了,也一时说不准。一会皱眉一会摇头,把这个屋里的人,心都吊起来了。这难道真是不好了?
搭完脉的丰老头,望着一屋子人担心的眼神,心里也是苦。他平时就瞧个头疼脑热,是个赤脚大夫。第一次遇到这种怪病,这一家又都是孝顺种,村里都出了名儿的。要是让莫老太胡乱吃了药,或者治不好了,那他家屋顶都要被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