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依并不嗜食甜食,但独爱玫瑰熬的蜜膏。刺玫又叫野玫瑰,春夏采花摘蕾,既可提炼香料,又可制作美食。虽然刺玫花瓣微苦略涩,却性属温和,有健脾理气的功效,食之可强心润肺、安神香体。刺玫花香幽雅怡人,持芳甚久,以其提炼的花露令人神通气爽,且能治疗肝气郁结引起的胃痛。上辈子,空依做了十年打荷,没少受气,憋出了不少毛病。幸有一位老中医,建议她时常饮用玫瑰蜜膏,非但调理了肝胃,还可补气血,纾解抑郁。空依尤喜欢在煦暖的阳光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玫瑰蜜水,将整张脸氤氲在玫瑰香气中,所有的烦心事便都如艳阳下的冰块,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依抄着大勺慢悠悠地翻搅着蜜膏,用筷头点一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她眉头一皱,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再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她如何调整火候,总是不甚满意。
快到最后时,她只能赶紧吩咐空秀:“你去跟姚清讨些好松针来,要不老不嫩刚刚好的,叫他先备着,我晚上要用。”
蜜膏愈加浓稠,待盛放在白瓷盆,渐渐凝结成一方潋滟溢彩的琉璃,碎光流转,莹润剔透。
晚间的功课结束后,照常例,众尼围坐一团,一边喝点热茶,一边听庵主讲些经变故事。今儿端上来的却不是山中野茶煮的茶水,而是幽香怡人的蜜水。
众人早晓得白日里两人在捣鼓吃食,却不料捣鼓出的是这个。无智师太三指捏起茶盅,见浅棕色的木碗里微波荡漾着一抹酡红,在油灯下似有碎金点点。轻轻一晃,酡红在茶盅壁面上挂出浅浅的水痕,娇粉近无。热汽袅袅中,清雅的花香缭绕四周,如柔嫩的花瓣轻轻拂过每一寸肌肤,滋润安抚着每一个疲惫的毛孔。含一口蜜水,略略有些黏舌,甜蜜而滑润的感觉令干燥的舌尖和喉头顿时熨帖。三分甜,三分润,三分黏,再加一份独特的清冽,令这盏看似最简单不过的蜜水完美地挑不出一丝不妥。
“好蜜水!”向来少出赞语的无智师太被这盏蜜水取悦了,瘦削而干冷的面庞在蜜水的氤氲暖汽中似乎舒展了些许。
“很久没有尝到过如此好味的蜜水了,”她略带着一丝回忆,“也就是当年禅药大师亲手调制的蜜水,可与此媲美了。”
“禅药大师?!”不灵失声道,“庵主说的莫非是悟禅合药释门第一的禅药大师?”不灵曾听师傅无思师太提及这位名僧,说他天资聪慧,悟禅无人能及,又有一手合香药的绝技,经他手合出的香药,清雅绝伦且持久不散,多少名山大寺想要一盒他亲手合的香来作为浴佛日的香品而难得。
“什么悟禅合药释门第一?!虚名罢了!”无智师太似有不屑,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中一抹亮光闪过,嘴角微有翘起。无智师太少年时,别有一番不俗经历,就此性子便有些凌厉冷峻。众人素来只看到她严肃端穆的样子,此刻见她面含笑意,不由暗暗吃惊。
许是这盏蜜水柔软了无智师太的冷心冷肠,面对众人的微微失神,她并不以为杵,继续道:“四十多年前,我随师父游历,途径南台山,听闻南禅宗的黄崖大师在山中讲经,就去听经。那时,我年岁小,佛经都没读透几本,自然听不大懂解义。跟着师傅听了半日,昏昏欲睡,便偷着溜出去散心。在一处山崖边的草亭下,我遇到禅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