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愿天下无病 宁药架满尘

“爷爷……”南笙再也止不住哭声，泪如泉涌。她踉跄着扑跪在何穗身侧，青丝散乱地铺陈在老人染血的衣襟上。素手颤抖着去探那枯槁的面庞，却触到一片刺骨寒凉。

“南笙姐……”铃儿眼眶泛红，刚迈出半步，便被白钰袖轻轻拽住衣袖。少女纤细的手指在她腕间收紧，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满室悲戚：“铃儿，让南笙姐……一个人静一静吧。”

烛火幽幽，映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门扉轻掩的刹那，最后一线烛光掠过南笙颤抖的肩头，将她的孤影拉得老长，斜斜映在青砖地上，与满室摇曳的哀伤融为一体。

古木森然。但见那老松盘虬，枝桠横斜，恰似鬼魅张臂；枯藤缠树，蜿蜒如蛇，更添几分阴森之气。林间薄雾氤氲，时聚时散，恍惚有幽影浮动。远处偶闻鸱鸮夜啼，其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脚下落叶积尺，踏之簌簌作响，每行一步，皆惊起蛰伏寒虫。忽有冷风穿林而过，吹得枝摇叶颤，沙沙声中似有低语窃窃。抬头望时，但见残月如钩，被乱枝割得支离破碎。

“怎么感觉心里乱乱的……”林中小屋内，白发女童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觉攥紧了衣角。夜风穿棂而过，烛火摇曳间，墙上影子也跟着张牙舞爪起来。

远处传来几声凄切的鹧鸪啼叫，更显得这深山夜寂。她起身欲添灯油，可手腕却不由一颤，灯盏险些脱手，几点滚烫的灯油溅在腕上，竟也浑然不觉。

……

翌日清晨，寒雾未散，吊唁的队伍已在茅庐外蜿蜒数里。南疆各族儿女身着素缟，手持白幡，在晨风中呜咽而行。有白发苍苍的老妪捧着何穗当年接生用的银剪，有壮年汉子带着被他救回的女儿，更有稚子捧着新采的药草，皆是受过这位游方郎中恩惠的百姓。

白钰袖抬头望去，但见山道上白幡如雪，哭声与山风交织。一位苗家阿婆跪在灵前，颤抖着取出药囊：“姚师当年救下我家九口，老身日日绣一针，就盼着……”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忽有芦笙呜咽自远山飘来，如泣如诉。南笙一袭素白孝衣，捧着何穗常年随身的那方紫檀药匣缓步而出。匣中银针在晨光下泛着冷芒，针尾系着的五色丝线随风轻扬，恰似老人一生悬壶济世的斑斓岁月。

“愿天下无病，宁药架满尘……”南笙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山风揉碎。她看着那漆黑的棺椁缓缓沉入黄土，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老人和娘亲坐在药炉旁，一边碾药一边念叨着这句医者至愿。

黄土一寸寸覆上，掩埋了紫檀药匣里珍藏的银针丝线，掩埋了那张总带着慈蔼笑意的面容，也掩埋了那段无人知晓的血色过往。南笙攥紧手中的白幡，粗粝的竹骨硌得掌心生疼，却抵不过心头翻涌的钝痛。山风卷着纸钱灰烬盘旋而起，在晨光中化作无数振翅的黑蝶。

突然一阵清风掠过，卷起满地荼蘼残瓣，簌簌飘落。漫天飞花若雪，在晨曦中流转着细碎的金色光晕。南笙微微仰首，一片花瓣轻轻贴上她濡湿的眼睫，恍若离人最后的吻别。她就这样静立花雨之中，任那残香沾满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