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响黄鹂哨后,不出片刻便有摇风兄弟找过来,跟着他们一路走街过巷,很快便来到一处偏僻的深巷酒馆里。
尚未走进酒馆,韩昭便闻到深巷酒香带血腥,一股似有若无的愁云笼罩其中,让他眉头一皱。
晋入太初第四境后,对于周边的感知似乎更敏感了些。
“公子来了。”
“参见殿下。”
撩开帘子的一霎,酒馆里的人接连起身见礼。
韩昭一眼望去没几个认识的,好在是王秋霞赵露思皆在此,甚至连薛松也都从头到脚的裹着纱布站在沙盘边上。
“怎么了,人这么齐?”
“公子来得正好,凤梧山那边……”
人群中,有谁机敏的抢答。
韩昭挪眼看去,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华衣,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公子,衣服上绣着祥云青山,山间一金戈倒钩,是南海渔宗。
渔宗是奉天在南海的一大骨干,而南海距沧州尚有八百里远,他们出现在这并不正常。
顾不上这许多,韩昭扫视一圈见不得王秀娘,便走到沙盘前问及薛松:“凤梧山战况危急?”
“嗯。”薛松免了许多客套,当场便以指挥棒指向沙盘:“联军借丛山暗行奇兵突袭凤梧山,杨家军刚过山就遭到埋伏,杨玉师同时遇袭,今下落不明。”
“三十万兵马现被割裂成数部困于山中,有覆灭之险。”
早先听到彩琉璃说及此事,韩昭心里便是一咯噔,毕竟杨家军完全就是由各个世家临时征调拼凑而成。
战力虽有,但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人数优势将不复存在,反而会成为累赘。
这不,丢了杨玉师这个指挥全局的统帅,三十万兵马便如无头苍蝇,瞬间战力大跌。
岂料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韩昭刚想说点什么,薛松便已经提前摇头否决,并且连续指出包围凤梧山的几个州郡:“不知何时,陶丰颁布豁免令,免除各地牢狱以充军,免除税务以征兵,分别在这五个地方行第三次征召。”
“本次征召共计九万兵员,合击联军突袭之兵,共计二十五万。”
“并且,领军之人明显不俗,二十五万兵马围绕凤梧山借邻边地形排开八卦风翼阵,我部援兵若行救援,非是决战不可。”
别人说这些话不好使,但由薛松这个东都元帅说出口,韩昭便不得不慎重考虑:“荆门几位都在凤梧山吗?”
“都在,否则杨家军早已溃散。”薛松点点头。
然后酒馆里就静默下来。
正是因为荆门大将都在凤梧山协助领兵,所以杨家军才不会被联军奇兵一击溃散,但也因此使得局势更加微妙。
杨家军战力不高,但人数众多,且有荆门大将被围其中。
几乎所有奉天都知晓,荆门大将就是大隋仅存的将门传人,他们和杨玉师一样,自幼便以光复大隋为己任,并牢记使命传承着行兵打仗的那一套。
说白了就是战时最宝贝的存在。
现如今他们被围在凤梧山,别说韩昭急不急,反正各位奉天早就急得火烧眉毛,就等着一道命令让他们火速驰援凤梧山。
然而,以沙场为背景,在数以万计的大型战场上,奉天的援助只是杯水车薪,若是能以斩首行动解围或许还有用,但目前来看症结并不在敌方将首。
关键还是在于,杨玉师丢了。
“玉娘可能在哪?”韩昭思量许久,不免还是跟随内心问及最记挂的那个女人:“诸位有和良策?”
这话是问所有人的,不过韩昭率先看向薛松。
奉天在此显然议战已久,薛松当即凝重着说道:“能将杨玉师击伤使其退走,说明出手者无惧万军威胁,或是军中无人可敌。”
“如果是我的话,为了把握战局不应该离太远,或许就会走灯下黑的路子,就在敌方所在州郡之中,也就是这五个地方……”
“至于破局之法。”薛松迟疑了片刻:“公子,末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韩昭大概猜到他要讲什么,心情瞬间便沉入谷底:“讲。”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薛松有些艰难的说道:“现联军分兵于凤梧山,又行第三次征召,使其大部主力由沧州转至凤梧,但中军大帐却并未移动,陶丰还在长崎大营。”
“现如今长崎大营守军不过十五万,如果召回燕南军联合第九玄军,再有我东都军南渡长江直指沧州,必将其一战击溃,或可生擒陶丰。”
“若能擒住陶丰,玉娘之危,可解。”
“就怕她熬不了那么久……”韩昭一眼就看穿战局,也早就想到薛松所说的解法,但是杨玉师就是长在他心头上的一块肉,要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舍下杨玉师当机会,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难受一万倍。
对此,奉天众人皆沉默。
很显然,薛松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战法。
第一个否决他的人便是王秀娘。
所以王秀娘此刻不在,是找清净地另寻方法去了。
薛松不愧为东都大元帅,他见韩昭犹豫不决,索性啪一声跪倒下来:“请公子三思,陶丰兵行凤梧山就是要在我军会师之前瓦解大隋军力,此一战若无胜果,不光我部军心不稳,公子苦心经营多年的隋军也会夭亡于摇篮中,为大隋着想,还请公子先拿沧州!”
话音才落,酒馆中便有接近半数的人半跪下来,附和请战。
如果换作别人,韩昭会以为他是想趁机舍掉杨玉师,使隋军之中只剩一名元帅,从而独大。
但是薛松不是这样的人。
在游戏里,薛松是陪着他走到最后的男人。
薛松是敢于为大隋去死的死士。
也正是因此,韩昭更加无法无视他的逼宫请战,实在是陶丰兵行险着露了极大破绽,这个破绽可能只会有一次。
“叫秀娘回来,在那之前,我再想想。”
韩昭忽然有些疲倦,于是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转手再将薛松扶起来:“你且去准备,命东都军即刻南渡。”
“遵命!”薛松大喜,当即不顾伤势严重快步离去。
很快,众位奉天无声退散。
韩昭站在沙盘前看着插满旗帜的复杂局势,眼前却不断浮现出杨玉师从小到大的面庞。
她的端庄。
她的沉稳。
她的坏笑她的宠溺。
还有她深夜时分研读兵书的孤单背影,还有她自刎于韩氏宗庙的悲戚结局,于是种种情绪交错混杂,更叫心痛割裂。
韩昭偶然窒息,更有种突如其来的恼怒。
但是无能狂怒最是掉价,他很快便合上眼稳住心境,直到有只手拿住他的肩,重重的捏了一捏。
“别急,杨家军尚未败战,杨玉师尚未身死,你若先失分寸,何其可笑?何能明主?”
这声音很轻却很犀利,韩昭不用睁眼看就知道不是奉天,更不可能是王秀娘,而是作为长辈的王秋霞。
这种时候,也只有家中长辈能给他说教了。
“姑姑放心,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