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说话的霎那,韩昭便像是又泄了一口气般,更加疲倦:“就是太有数了,才更加不舍。姑姑莫怪昭儿滥情,着实是玉娘秀娘从小护着我长大,我就见不得她们受苦受难……”
王秋霞作为上官鸯乐的姑姑,心里自然更记挂上官鸯乐。
不过,瞧着韩昭这一副心疼的样子,她倒是不觉厌恶。
沉吟许久后,她微微一叹:“好男儿当是如此,姑姑又怎会怪你呢?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家都没了,还谈什么复国?”
韩昭不知如何言语。
却听王秋霞娓娓说道:“从前吧,家里确实不待见你,只说乐儿娶你更是嫁你,堂堂公主怎能受此屈辱。但是呢,你知道你姥爷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他啊,并未嫌弃你荒淫度日。”
“他只是烦你,说你心太急,嫌你太早离京。”
“……”
很长时间里,都是王秋霞在说。
她说及王家老主对韩昭的态度,说及王家对大隋的态度,也说及王家上下对韩昭本人的态度,甚至说到家里很多趣事,说着东洲就是韩昭的退路。
说是退路,实际也是鼓舞鼓励。
因为不论最后如何,都有东洲给他韩昭托底。
这个话一说,可比任何计谋都有用,至少韩昭心里暖暖,再次感受到被亲人护着的幸福感。
娘家人也是家人。
来自东洲霸主的照拂,无异于荒野中仙神同行,哪怕自身虚弱得只剩半口气,也无可惧。
于是韩昭渐渐收拾心情,转而问说:“陶丰分兵凤梧,这么大的动静怎会错失?”
王秋霞回忆了一番,不太确定的说道:“听薛松他们讲,派去长崎大营的斥候都死了,死无人知,疑是闹了内鬼。”
“再加上长崎大营内部日夜整军,闹得动静很大,从山里分兵出去也真是不好分辨。”
“内鬼……”韩昭眉头紧皱,随即释然。
从前只有奉天相随,多少忠肝义胆都有数,但现在重组隋军收纳了不少外人,混进来间谍其实很正常。
谍战,本就是前战的一种。
陶丰深谙兵法,自然不会少了这一环。
想通这一点,韩昭心中便越发的感到奇怪:“陶丰老怪空活了百年,调兵遣将的本事确实比我们这些小年轻强许多,但……他此次分兵着实凶险,他不可能想不到我们会直取沧州。”
“他还有后手?他还有什么倚仗?”
王秋霞噙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最大的倚仗,或许就是多疑。”
“哦?”韩昭转过头来,却见这姑姑眼里满是笑意。
王秋霞摇摇头:“这就忘了吗?姥爷说你心太急,你又是为何心急?知晓你过往的日子便不难推断,你啊,也是个多疑的人,正是因为多疑,你才能在京城活下来。”
“正是因为多疑,你才会一有机会就逃出京城,瞧瞧阿行天现在待你如何?如果你当时留在京城,她可舍得伤你?”
往事历历在目,韩昭想起来也不免唏嘘。
虽然王秋霞说得不尽然,但也有部分在理,至少当时不离京也可以安生,只是想复朝就变得有些难了。
阿行天会把龙唐皇位禅让给他。
但那是龙唐,不是大隋。
龙唐已病入膏肓,顺势继位也只是接过烂摊子而已,不得长久。
不过这些事和王秋霞说了也没用,无需解释。
王秋霞也没有就此事多提,转过头她便说道:“前有诸葛对司马使用空城计,赌的就是司马生性多疑,今有陶丰大胆分兵,或许也是猜你不敢冒进。”
“但姑姑问你啊,他南岳四老可拦得住你?”
韩昭沉吟许久,摇了摇头:“有姑姑等英豪助力,拦不住我。”
王秋霞不可否置的点头:“那金元德的妖卫,你可惧?”
韩昭嗤笑,再度摇头:“他或许藏着了不得的大妖,但四老尚且杀不了我,妖卫又能如何?”
“那不就是了?”王秋霞抬手弹了韩昭一个脑崩:“领兵打仗不是你的事,冲你来的只有四老和妖卫,至于那陶丰是不是有后手,那联军是不是有援兵,交给薛松他们去判断就是了。”
“难不成封了大元帅之后,还得你去教这仗该怎么打?”
说了长篇大论,这最后一句冷不丁戳住韩昭的心头。
就像当初莺歌怪他总是冲在最前头一样,家里明明有朝小路燕南那样的悍将,有得是先锋。
现如今元帅也有两位,更有王秀娘作为军师。
凭什么还要他亲力亲为?
他凭什么干涉?
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一个半吊子皇子总想着面面俱到,殊不知从小到大所学兵法都不过皮毛,哪里能搬上台面打大仗?
正是因此才需要杨玉师啊,才将兵权尽数交给薛松啊!
想通这一点后,韩昭当即转过身来,冲着王秋霞深深一礼:“多谢姑姑教训,请姑姑留在沧州主持大局,为昭儿铲除四老,捉拿陶丰。”
“哦?”王秋霞似笑非笑的等待后文。
韩昭起身之际,目光坚毅的说道:“我自去凤梧,护我玉娘。”
王秋霞这方柔了目光,无比欣慰的点头。
这时,在门外等了许久的王秀娘也撩开帘子走进来,带着万般无奈的温柔说道:“一个人去可不成哦,公子妃来了会恨死我的。”
“秀娘!”韩昭一时欣喜,随即想起来王秋霞在身边,马上就有些心虚的收回来。
王秋霞莞尔轻笑,假装看不见。
王秀娘则是审时度势,也收敛着心里的情愫,温婉说道:“臣妾知公子心急,方才上宫里走了一遭,总算是请出赵雍将军。”
“有玄将护着公子,臣妾方能安心。”
说话间,她直勾勾的看着韩昭,眼中满是善解人意的温柔。
还有些幽怨。
她是不赞同薛松的打法的。
但为什么不赞同呢?
因为她知道韩昭不可能放下杨玉师。
与此同时,韩昭也读懂了她心里的担忧,索性不再顾及王秋霞在身边,径直上前将王秀娘拥进怀里:
“不愧是吾妻,你怎么说动那老顽固的?嗯?”
王秀娘依在韩昭怀里,坏坏的笑说:“臣妾跟他讲,如若凤梧山有失,以公子的脾气必将屠遍沧州。”
王秋霞当即挑眉,心想这帝王侍是真敢瞎说。
韩昭则是当场笑出声:“说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