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姑终究是没能挺过来,交代完后事后,在杨承燕怀中咽了气。
女子伏在亦师亦母的庄姑身上,泪流不止,哭了足有一炷香。
在长孙透的搀扶下,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众人将庄姑与阿忠的尸身一并敛好,就近找了处向阳的山坡分别挖坑掩埋。
二人虽不熟,死后却也做了邻居。
杨承燕跪在坟前,看着简陋墓碑上的几个字,再次不禁潸然泪下。
一双好端端的眼睛,硬是哭得红肿起来。
几位年轻后生朝庄姑恭敬拜过,又给阿忠倒上好酒,这才起身离开山坡,将地方让给杨承燕。
长孙透怕对方想不开随庄姑而去,留在一旁看护。
女子兀自哭了一会儿,突然回想起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她跟着庄姑颠沛流离,虽然日子清苦,但庄姑从不让她去外面讨饭。
夜深人静之时,自己坐在油灯前,一笔一划写着字。
哪怕她们再穷,庄姑也坚持让她读书识字,并未因为她是个女孩就荒废,这在有钱人家都未必做得到。
灯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老妪为女孩缝补着衣裳。
虽然一只眼被砍瞎,面容有些可怖,但在女孩看来,那是天底下最慈祥的面孔。
女孩静静望着庄姑,不知怎地,突然鬼使神差叫了声“娘”。
这声娘刚出口,女孩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低下头,一张初见秀丽的小脸变得通红。
往常庄姑听到对方喊自己娘都会纠正,但今日看到女孩在昏暗灯光下低着头,蓦然意识到对方已经长大了。
她放下针线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女孩头顶。
杨承燕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暖意,抬起头,一双清亮眸子不禁泛起水汽。
庄姑见状轻叹一声,温柔开口道:
“孩子,我不是你娘,你娘是个大美人,可不像我这么丑。”
“庄姑,我娘是怎么死的?”女孩借机问道。
庄姑脸上闪过一抹愧色,因为灯光昏暗,杨承燕并没瞧见,不过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悲戚。
二人相对无言,片刻后,庄姑才再次开口:
“你娘是病死的。”
杨承燕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娘亲在她记忆中只是一个空洞的词,自己连半点模糊的记忆都没有,提起来也不会太过伤心。
最多是看到别的孩子有娘,她觉得羡慕,
但对庄姑而言,娘亲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性格喜好,二人的关系想必也极好。
杨承燕冰雪聪明,不愿再提及庄姑的伤心事,歪着头询问道:
“庄姑,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闻此言,老妇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微微抬头,目露追忆道:
“我初次与你娘相见时,像你一样大。
那时我们藏在一间屋子里躲坏人,我师父出去把他们赶跑了,然后带着我们离开。
你跟你娘很像,年轻时她也很顽皮,连男孩都不如她。
后来年纪大了,渐渐知书达理起来,不过骨子里依旧藏着份小女孩的天真烂漫。”
“后来怎么样了?”
杨承燕双手撑着下巴,满脸好奇。
庄姑看着她,微笑道:
“你娘生得好看,附近的富家公子都按捺不住前来上门提亲。
你娘却是一个都瞧不上,最后跟着一个江湖人私奔了。”
“私奔?”
“对,她怕我反对,所以偷偷跟着那个小混蛋跑了。
等我们再相见时,她已经怀了你。”
杨承燕知道庄姑口中的“小混蛋”大抵就是自己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