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世子的话,一向不苟言笑的楚家军发出哄笑,胆大些的甚至当众喊道:
“谢小公爷赏赐。”
圈内李环皱起眉,扭头望向孙文兴二人。
此时的秀才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李环略微犹豫一下,突然做出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
只见他纳剑入鞘,“砰”地一声将长剑连同剑鞘插入脚下街道,似乎是要束手就擒。
本就胆怯的守城军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竟也将兵器丢在地上,不想再跟楚世子为敌。
他们一个月就几两银子,真犯不着为此拼命。
侯高飞见状慌了,他不知李环在搞什么明天,小心挪动脚步,朝身后人群中退去,生怕楚世子注意到自己。
见此情形,孙文兴诧异望向李环,只见对方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他当即明白了李环的用意,苦笑一下,松开拉着女子的手,缓步朝楚世子走去。
周围士卒见状要阻拦,被楚奇给制止了。
他不信一个手无缚鸡的穷酸读书人,能拿自己怎么样。
在距离男子五步远时,秀才止住了脚步。
他既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恐惧,而是如同李环一样,神色平静。
楚奇见状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但他紧接着便恼怒起来,刚要开口发泄自己的恐惧,就听秀才徐徐道:
“楚国公,原名楚盈,一代大儒,门生遍布天下,六公之中唯一的文臣。”
他这句话听着像是恭维,楚世子当即得意起来。
自己太爷爷可是开国六公之一,在文坛的地位不可撼动。
眼前这小子身为读书人,钦佩有名望的前辈也是理所当然——即便如此,自己还是不会放过对方。
孙文兴短暂停顿后,又道:
“楚国公祖籍万州,生于十国乱战,自幼家贫,勤学刻苦,终成一代文学巨擘,实乃我辈读书人之典范。”
楚世子愈发昂首挺胸,孙文兴继续道:
“万州还出了位了不得的人物,想必许多诏国百姓自小便听说过他的事迹。
那位前辈镇守西北,于国家危亡之际拥护幼主,又于十国崛起之时拒敌陶立。
被我朝太祖皇帝称为‘越末最后一位忠义之臣’,并追封武后侯。
他便是百余年前的万州节度使,何稔岁。”
孙文兴说到这,面带微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一个个面带好奇,期待着后续。
秀才这时看向前方楚世子,笑道:
“越朝末期,时局不稳,外有陶立大军虎视眈眈,内有各地节度使欺负孤儿寡母,划地而治,各自为政。
之后十国林立,何将军痛心疾首,怒斥十国忠良皆死尽,在万州当地引得世子文人连连叫好。
楚国公作为万州大儒,理当身先士卒,继承何将军遗志,带领天下文人声讨十国乱臣贼子。
可他非但没这么做,反而在大梁攻克南唐时,主动投诚,为其摇旗呐喊,靠着奴颜婢膝,换来荣华富贵。
作为六公中唯一的文人,他格格不入,作为一个丢掉气节的文人,他德不配位。
我实在想不通,他的后代有何颜面在此耀武扬威!”
孙文兴目露讥讽看着楚奇,后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周围人都惊愕瞪大了双眼,暗道还是读书人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
楚世子脸色阴郁望着秀才,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说道:
“十国以武为尊,太爷爷他开了文人入仕的头。
像你这种寒士也可做官,该感谢他才是,而不是恩将仇报,说着大言不惭的话。”
孙文兴微微一笑:
“圣贤常言,舍生取义,死犹不惧,何惧怀才不遇、一生清苦?
令国公贪图荣华,不忠不义,为万州故地士子所唾骂。
自封王拜相后,可曾回过故乡?还不是怕被当地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你!”楚奇一张大脸涨得通红,“你还不是一样,削尖了脑袋入朝为官,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秀才负手而立,神态自若道:
“我跟你祖宗可不一样,当今陛下贤德,招贤纳士,此乃其一。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做官不为一人享乐,而是心系黎民百姓,此乃其二。
陛下年富力强,英明神武,然终究无法阻止朝中滋生奸佞。
吾之所愿,便是铲除这些蛀虫,还天下一个清明,此乃其三。
至于楚世子你,仗着祖宗遗功却不知惜福,肆意妄为欺压良善,置朝廷律法于不顾,还口口声声说是皇权特许。
此般行径若是被皇上知晓,就是十块免死券也保不住你的狗头。”
论口条,楚奇根本不是秀才的对手,他被怼得哑口无言,最后心一狠,气急败坏道:
“只怕你是无法进京面圣了。”
“世子这是在威胁在下?”
楚奇不想再同他废话,直接下令道:
“来人,将他们杀掉。”
“我看谁敢?!”
一向温文尔雅的秀才突然爆喝一声,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在男子胸口上。
楚世子就这样再一次被踹飞出去,身体在地面滑出数丈。
楚奇没料到这事还能梅开二度,更没料到对方一个文弱书生脚劲居然不输李环。
他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双目呆愣望向天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今天的天好蓝啊,要不还是放他们走吧,累了,实在挨不动揍了。
四下士卒见主子受伤,也顾不得李环了,连忙上前围住孙文兴,刀枪一致朝向他。
只待小公爷一声令下,便将对方捅成筛子。
楚奇艰难爬起身,看了眼孙文兴,无力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行动。
他现在只想尽早结束一切,返回京城好好修养。
变故不出意外还是发生了,只见孙文兴又掏出一枚令牌。
不等开口,楚世子就控制不住道:
“你们哪来这么多令牌?”
说着,也不看上面内容,催促道:
“愣着做什么?出了事小爷扛着,赶快把他乱刀剁死!”
“小公爷,不能杀……”
开口的是国公府护卫,徐恩佐。
楚奇不耐烦转过头。
中年人咽了口唾沫,凑到主子耳边,小声道:
“他……他是朝廷密探。”
秀才所持黑漆漆令牌之上,有三个鲜红如血的字:
密探令。
而令牌背部,别人看到的地方,有三个更为骇人的字:
帐中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