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昌若有所思点点头道:
“冗官冗兵积弊已久,不论陛下还是我们,都有意推动裁减官员及军队。
奈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清除起来远比想象中困难,若要连根拔除,非伤筋动骨不可。
再说这开源,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现在的赋税已经很高了。
北川近来又对诏国虎视眈眈,乾州的生意也受了不小影响。
南方某些商人坐地起价,战事还未开打,一个个便看衰我诏国。
传出流言说陛下已派出使臣求和,往后每年纳岁币岁布,借机大量收购蚕丝绢布,囤货居奇。”
胖子不自觉脸皮一抽,他想起自己之前五十万两绢丝。
若不是被那对狗男女盗了去,说不定也能借这次东风运作一番,少说能赚百八十万两银子。
侯高飞越想越气,最后沉声道:
“这群奸商,投机倒把专发国难财,真该把他们家产全部充公!”
胖子这话无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落在韩昌耳里,却多了几分凛然正义。
一时还真以为他是忧国忧民,不禁在内心高看了几分。
侯高飞皱着眉头,脑中一个劲思索怎么将蚕丝价格压下来。
若是这钱被武生赚去,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见他在发呆,韩昌再次问道:
“侯公子,你觉得眼下朝廷该如何开源节流?”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渐渐信任起商贾出身的胖子。
毕竟赚钱这种事,没有比商人更在行的了。
侯高飞回过神来,随口答道:
“做生意。”
“做生意?”
“没错,朝廷来做生意。
虽说眼下朝廷卖地、卖田、卖盐铁都算的上生意,但这些自古以来就有,算不上稀奇。
且长此以往,这些东西都会落在富人手中。
晚辈等人途径潜州时,就有当地土豪牟氏,仗着弟弟牟啸军中任职,在当地横征暴敛、欺男霸女。
潜州大半土地都在牟家手中,能租得起的勉强度日,租不起的就只能当乞丐。
韩大人是没见过,潜州城的大街小巷都是叫花子,没了爹娘的小叫花子足有几十个。
他们此刻就在京城,若不是遇到我们,恐怕难挨过这个冬天。”
胖子出谋划策的同时,还不忘顺道坑一把牟家兄弟。
潜州城发生的事韩昌略知一二,但细枝末节不甚清楚。
此刻闻言,脸上不做表情,心中却已经记下了牟家。
打算回头查一下,看是否真如年轻人所说。
胖子喝了口茶,继续道:
“容晚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诏国所有州、府、郡、县皆像潜州这般乌烟瘴气,长此以往,难免使富人更富,穷人越穷。
朝廷失了民心,终究会有人揭竿而起、一呼百应。
届时天下易主,不论权力、金钱、田地……都会重新分配,历朝历代也都是这么亡的。”
胖子看了眼韩昌的脸色,确定对方没有面露不悦后,继续道:
“一味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若要长治久安,除了国富,还要民强。
晚辈所说的做生意,即要创造一种有别于传统的经商之道,使其渗透到百姓的衣食住行当中。
上至达官显贵家的雕梁画栋,下至寻常百姓家一张草纸,不论生老病死,都要用到我们的货物。
如此一来,金银便会源源不断流入国库。”
韩昌大致听懂了侯高飞的意思,对方是要做类似杂货店的生意。
百姓一切所需,皆可在此买到,可这样一来,不同样是与民争利?
侯高飞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解释道:
“我们要卖的,自然不是寻常货物。”
说着,他拿起一只空茶杯,调转过来道:
“就拿这瓷器举例,小小一只茶杯,亦有等级划分。
寻常百姓家用的粗瓷或是陶器,达官显贵可用精美瓷具。
至于皇宫内苑,则由京郊官窑专门供给,因是御物,制作不计成本,损耗极大,每年单此一项就开销不小。
朝廷花钱养着这样一座御窑,为的不过是每年为皇宫天添些碗碟花瓶。
与其费时费力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不如令他们做一些远胜外边民窑的器皿,高价出售民间填补国库。
诏国并不缺有钱人,他们穷奢极欲,吃穿用度巴不得弄出个花来,就为彰显身份。
若是准予他们使用御器,就算耗费千金,想来也是愿意的。
皇权威严,却不该在一碗一筷上下功夫。
若是国库充盈边关安定,对内轻徭役减赋税,百姓必定歌功颂德。
届时陛下的脸面便不在深宫,而在整个天下。”
侯高飞的话虽有不敬却句句在理,韩昌沉吟片刻道:
“好一个皇权威严不该在一碗一筷,只不过官窑产量有限,怕是卖不了多少钱。”
胖子笑道:
“要的就是产量有限!石块低贱不值一文,美玉价值连城,全因物以稀为贵。”
韩昌点点头,这话确实不错。
而且类似官窑的地方还有许多,譬如皇家织造局,专为皇家制衣,从绢布开始就是一根丝一根线纺出来的。
人数众多,产量却不大,虽说工不厌精,但做到如此地步,说是劳民伤财也不为过。
不过此事终究关乎皇家威严,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讲出来,哪怕韩昌也没把握能说服天子。
李环与韩盛起初还在闲聊,听到侯高飞与韩昌的谈话,二人渐渐被吸引,止住话头,专心听他们交谈。
见二人停了下来,李环顺势道:
“胖子,方才听二舅讲,朝廷每年在军费上花费重大。
除了粮草饷银外,数军械盔甲耗费最多,你有什么好主意?”
侯高飞看向李环,却见对方眼神略有深意。
他立刻明白过来,暗道一声好兄弟,装模作样道:
“李哥这个问题问到点儿上了,也正是我想说的。
朝廷各项支出,数军费最高,除了韩相所说的冗兵,马匹军械也不容忽视。
战马皆是百里挑一,价格虽高,却也膘肥体壮,通常能服役四到十年。
将士待马如子,生怕累着伤着,若无战事,轻易少有折损。
军械就不同了,只要操练,就免不了损坏。
边军、厢军、禁军兵械来源不同,质量也良莠不齐。
我朝有百万雄师,就有至少百万刀剑,就算用得再小心,照样少不了折损。
若是能在这上面节流,想必能省下不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