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英的银枪“当啷”落地,溅起的水花湿了眼眶。他望着对岸玄甲军阵列中“付”字大旗猎猎作响,又看向女儿握剑的手——那姿势与当年他教付战练枪时一模一样。
暮色渐浓,干江之上,三方身影在迷雾中交织成谜。唯有江心那块碎裂的影像石,随着波浪浮沉,石屑间隐约可见未完全消散的蝶纹光影,如同一道无声的血鉴,映照着这乱世里的忠与奸,爱与恨。
干江薄雾中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二十八骑红甲亲卫如火焰破雾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侯英之妻小曼。她的赤金鳞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腰间悬着的九环刀随战马颠簸轻响,小麦色的面颊上染着征尘,却更衬得凤眼如淬寒星。
“侯帅!”小曼勒马急停,红缨枪尖挑起一片水花,“速撤!这是青霞宗的‘镜花九变’!”
侯英浑身剧震,银枪险些脱手。他望着妻子完好无损的模样,又想起影像中那屈辱的画面,喉间涌上腥甜:“你......你分明......”
“分明在帐中遭人轻薄?”小曼翻身下马,甲胄相撞声惊飞江滩宿鸟。她扯开护心镜,露出左肩上新鲜的箭伤——那伤口周围泛着青霞宗独门毒药的青紫色,“三日前我率轻骑查探粮道,中了埋伏。是付将军冒死将我从青霞子剑下救回,这箭伤便是为护我所中。”
侯燕猛地转头,看见付战左臂的绷带果然渗出暗红血迹,与记忆中影像里“完好无损的施暴者”截然不同。她忽然想起昨夜替父亲包扎时,他腰间那枚青玉蝴蝶——那是母亲陪嫁之物,半月前母亲说已托人熔了重铸。
“侯帅可还记得漠北之战?”付战按住腰间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滴入江沙,“您曾说,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刀枪,是人心的迷雾。”他抬头望向小曼身后的红甲军,“青霞宗算准我们亲如家人,便用‘镜花石’伪造最伤人的图景。若您我此刻刀兵相向,正中他们‘分化铁军’的毒计!”
侯英的指尖抚过小曼甲胄上的凹痕——那是去年他替她挡下投石车碎片时留下的。忽然,他抓起地上的碎影像石,借着火把强光细看:石面裂纹处竟透出极细的金粉,正是青霞宗“迷心散”的特征。
“父亲!”侯燕突然指向江心。只见浓雾中浮出数十具尸体,皆着青霞宗的月白劲装,胸口插着的短刀上刻着蝶形暗纹。小曼的亲卫队长翻身下马,呈上染血的密卷:“这是从敌营截获的‘惑心计划’,他们妄图以幻术分裂主帅......”
话音未落,西岸突然爆起冲天火光。青霞宗的“飞天火鸦”裹挟着硫磺味袭来,付战的玄甲军立刻结阵举盾,小曼的红甲亲卫则散开护着粮草车。侯英望着漫天火雨,忽然将银枪重重顿地:“付战!小曼!各率部退入干江峡谷,我来断后!”
“不可!”付战与小曼同时惊呼。侯燕已策马冲到父亲身侧,清霜剑划出冷冽弧光:“要走一起走!当年您教我枪法时说,‘背靠背的才是真兄弟’!”
江风突然转向,将漫天火雨吹向青霞宗大营方向。侯英看着女儿与付战并肩抗敌的身影,又与小曼对视——那双眼中的坚毅与当年他在战场上初遇时一模一样。他忽然大笑,震得银枪枪缨簌簌作响:“好!今日便让青霞子看看,我铁军上下,岂会因幻术自相残杀!”
夜色中,三路人马且战且退,干江浪花卷着金粉与血珠,将破碎的镜花石卷入深流。远处,青霞宗的铜铃声渐弱,却有更沉的雾,在峡谷深处翻涌。而侯英握紧小曼的手,触到她掌心那道因常年握枪磨出的茧——这双手,从未被人轻薄,只握过杀人的刀,和他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