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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林春深(2/2)

他忽然提笔,在折子上批下\"准奏\"二字,却在末尾加了句:\"北狄马奶酒可入御膳房,朕欲与太后共品草原风味。\"这是他第一次借太后的名义行事,像把锋利的马球杆,轻轻挑开了朝堂上僵持的球网。

亥时三刻,鸿胪寺传来轻轻的叩窗声。阿史那云掀开窗帘,见墙头蹲着个灰衣少年,腰间羊脂玉佩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陛下?\"她慌忙开窗,\"您怎么...\"

\"嘘——\"萧承煜指尖抵住唇,翻窗而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北狄风俗志》哗啦啦翻页,\"明日马球宴,我教你些中原的规矩。\"他看着少女发间散落的珊瑚珠,忽然想起白日里在驯马场,她替追风梳理鬃毛的样子,\"比如,击球时如何让马球杆的流苏不缠住缰绳。\"

阿史那云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陛下是怕云儿给北狄丢脸,还是怕自己输给女子没面子?\"

少年皇帝猛地退后,撞在摆满马具的架子上。狼首银铃和珊瑚珠串的响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比千军万马奔腾时还要响亮。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在宫墙内感受到风的自由,带着草原的奶香与青草气息,吹得他心底的蟠龙,也想舒展一下蜷了太久的爪子。

窗外,上林苑的夜鸦忽然发出一声清啼。阿史那云看着萧承煜耳尖的红,忽然想起母妃的话:\"当你看见金丝笼里的鸟儿啄食时,记得往笼中撒把带刺的野果——若它还愿意啄,便是眼里还有飞翔的光。\"

雕花窗棂外的月桂树影里,阿史那琪握着青铜酒壶的指尖骤然收紧。侄女房中的烛火明明在半刻前已熄灭,此刻却透出晃动的光影,夹杂着少年男子刻意压低的嗓音。狼首纹银镯在腕间发出极轻的碰撞,她望着墙头那个悬垂的羊脂玉佩影子,喉间泛起北狄奶酒的酸涩。

\"姑姑?\"侍女小莺端着醒酒汤过来,见状正要开口,被她一把拉住。月光漫过阿史那琪眉间的朱砂记,那是北狄皇族女子成年时的标记,此刻在暗影里像滴凝固的血。三年前她随新君出使大周,在太极殿见过垂帘后太后眼中的冷光,与今日墙头上少年眼中的星子,同样灼人。

\"去备马。\"她低声吩咐,\"告诉使团护卫,今夜轮值加三倍。\"指尖划过酒壶上的狼首浮雕,想起临行前女君的密令:\"看好云儿,莫让她被金丝笼里的蟠龙迷了眼。\"此刻房内传来珊瑚珠串的轻响,像极了北狄草原上,狼群逼近时颈间银铃的预警。

阿史那琪转身时,月桂叶恰好落在她脚边。捡起叶片的瞬间,她看见窗纸上两个交叠的影子忽然分开——少年的影子踉跄着撞向马具架,而云儿的影子带着珊瑚珠的光晕追过去。某种近似疼痛的情绪忽然涌上喉头,她想起二十年前在王庭,自己也曾这样望着妹妹与大周使臣在篝火旁跳舞,直到那支中原传来的玉箫,最终碎在可汗的金帐前。

\"姑姑?\"房门忽然被推开,阿史那云穿着寝衣探出头,发间珊瑚珠歪了两簇,\"您怎么在这儿?\"

阿史那琪看着侄女耳尖的红,将酒壶往她手里一塞:\"草原的狼崽子,可别被中原的糖霜粘住爪子。\"她指尖掠过云儿腕间未褪的银镯,那是北狄幼狼初猎时戴的护腕,\"明日马球宴,盯着那些挥杆的手——有些袖口藏着的,不是马球杆,是绞索。\"

少女吐了吐舌头,正要辩解,忽见墙头人影一晃,羊脂玉佩的微光消失在琉璃瓦上。阿史那琪望着空荡荡的夜空,忽然轻笑一声:\"当年你母妃说,蟠龙的眼泪能化雪,如今看来,蟠龙的爪子,倒先挠乱了小狼崽的心。\"

她转身走向廊柱,青铜酒壶在腰间叮当作响,惊起一树栖鸟。路过转角时,从袖中摸出片浸过药的月桂叶,那是方才从萧承煜衣摆上蹭到的——中原皇室专用的安息香,混着极淡的草原狼毒草气息。这个发现让她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暗格,那里藏着女君给云儿的密信,封口处的狼首印泥,此刻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更深露重时,阿史那云抱着酒壶坐在窗前,珊瑚珠串还沾着方才撞翻的灯油味。姑姑的话像草原上的暮鼓,在耳边回荡。她摸着狼首银铃上的凹痕,想起白日里萧承煜教她握马球杆时,指尖划过她掌心薄茧的触感——那是常年拉弓磨出的茧,与她在北狄见过的皇子截然不同。

窗外,月桂树影摇曳,仿佛有个人影刚刚掠过。阿史那云忽然轻笑,将酒壶往案头一放。壶嘴正对着狼首匕首的刀鞘,刀柄上的\"无畏\"二字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像极了萧承煜眼中,那簇她曾以为早已熄灭的星火。

而在隔院的角门处,阿史那琪看着暗卫递来的密报,指尖捏紧了羊皮纸上的字迹:\"大周太后今日召见三皇子旧部,提及'龙首不可偏北'。\"她抬头望向太极殿方向,琉璃瓦上的蟠龙纹在夜色中只剩模糊的剪影,却依然固执地朝着北方,正如二十年前那支碎在金帐前的玉箫,至今仍插在北狄王陵的青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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