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钟秀从馆阁中走出,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袍准备去练剑,就听闻掌门来访,还指名道姓唤他过去。
钟秀一脸莫名,跟着一名面生的白衣侍女前去会客厅。
到得那里,抬首便见简原高居首座,身着素色道袍,骨节分明的手腕自衣袖中露出一截,苍白胜雪,清瘦嶙峋,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墨发用缎带缚成一束,表情漠然,周身气势莫测。
这般冰冷的模样,与昨夜拥他入怀,肆意调笑的简原截然不同,更贴近那位传说中的斫天君,高高在上,无喜无怒,如九天神祗般遥不可及。
钟秀很快回神,躬身一礼,“弟子见过尊上、掌门。”
掌门坐在简原的右侧下座,一身朴素玄衣,慈眉善目,鹤发垂髫,望见钟秀来了,目光在他的脖颈处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主动招呼他起身,“快快免礼。”
掌门不等钟秀落座,就朝着简原的方向一拱手,恭声请示:“太上长老,既然人到了,那我等便不多做打扰,先行告退。”
“且慢,”简原抬手阻止,唇角勾起一抹意味莫名的轻笑,“还未问过我这小弟子的意见,好歹是我的人,若是他不愿意,自是不能任由你带走的。”
钟秀平静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词。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对此间情形还不太了解,但从这两句对话中至少可以听出一点——掌门不知找了什么缘由,想将他带走。
他不由暗生喜悦,即使这次离开不过是暂时的,但好歹有了一线希望。说不定外出时日一久,大佬就将他这号人忘在脑后呢?这并非不可能,世上美人千千万万,比他好看的不知凡几,没理由非要他一个。
这番心理自然不能令简原察觉,不然若是他执意阻拦,离开的几率愈加渺茫,钟秀将心底的情绪强自敛下,面上神色依然淡定。
“……此言有理,”掌门按捺下急切的心情,开始转头向钟秀解释:“三日前外门长老传来消息,靖凰山上陡现异象,有人感应到界符的气息一闪而过,疑似小界出世。若是此事切确,届时九洲宗门必会齐聚北地,此等机缘不可错过,须有人带领弟子代表一剑宗去参与小界争夺。”
下面的理由掌门其实先前就向简原解释过了,无奈任凭他百般劝说,简原就是不肯直接放人,还是他费尽口舌才勉强同意唤来钟秀,询问当事人的意见后再做决定。
“——然而新生的小界尚不稳定,未免崩溃,非分神期以下修士不可进入,此次带队弟子只能在元婴弟子中选定。”
简原凉凉地插了一句,“所以此事乃是分属元婴,何苦叫我这金丹弟子强行掺和?”
“因为目前唯有钟秀堪当此责,”掌门轻抚长须,对钟秀鼓励地一笑,“本代序列前三经过此次大比,不约而同有所感悟,分别于上月闭关,至今未有出关迹象。而其他序列则是实力不足,难堪重任。算来算去,只能将此事委托给钟秀。”
简原仍是没说同意,紫色佛珠在修长的手指间中盘绕,墨眸半阖的样子状似思索,片刻,他将目光投向钟秀,流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么你呢?你想不想去?”
钟秀垂首,只觉落在身上的视线探究中带着几分冷意,他恍若未觉,起身恭敬道:“弟子愿献绵薄之力。”
“如此甚好。”掌门不由欣慰一笑。
钟秀已经做好了继续被简原刁难的准备,虽然事后可能会吃些苦头,不过他认为此次出行的可能性极大,一来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掌门也坚持己见;二来理由充足,辩驳的余地几近于无,毕竟就算是太上长老也不能将宗门利益置之不理。
出乎意料的是,简原在沉吟片刻后,竟然同意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
掌门闻言大喜过望,立马起身,“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现在就出发。”
“急什么?我尚有事情要交代他,”简原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淡然道:“难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见大佬似乎面带不悦,掌门自然不敢再出言拒绝。
简原慢腾腾地起身走至钟秀面前,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就见钟秀面色蓦然一白,目中隐现薄怒,旋即被他压下,神色隐忍地跟在简原身后,走进一间内室。
掌门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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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回你的剑就乖乖跟我过来。”
就是这句话将钟秀的怒气点燃。
那日他被简原一剑劈落,意识昏迷,醒来时发现伴身之剑不知去向,他原以为是不慎遗落在哪处,还想着日后去原地寻回。他倒是不担心那剑被他人获得,因为那剑与他神魂相连,离手后会自动隐匿行迹,除了他谁也拿不走。
没想到会被简原拾去,想来那剑能蒙蔽一般人,却未必能瞒过一位道尊的感应。
他此刻惊怒交加,简原为何会突然对他的剑产生兴趣,难道他发现了那个秘密?现在选择还给他,又是出于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