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祁一声轻叹,问:“惠明,你又动的哪门子气?”
“臣不敢同陛下置气,伴君如伴虎,臣自须时时自省。”
陆崇祁最是见不得他这般冷言冷语,只得将人拉至近前,低声道:“若是小年夜那事,朕已同你解释清楚,如今那贱奴毫发无损,反是朕那小侄,险搭进半条命去,这已是大大便宜了他,惠明还待如何?”
“陛下家事,臣不敢置喙。”
陆崇祁无奈一笑,“不敢置喙,便背着朕为他制药调香?那百花凝露颇费心力,便是朕也不过只得了三回,他何德何能,劳惠明备至关怀?”
后头那句,已染上些微醋意,袁济之却毫不动摇,反唇道:“既如此,他何德何能,劳陛下亲命影卫取其性命?”
“朕自有考量,纵便不论门第出身,单就心思纯善一条,那楚玉凝便不是良人。”陆崇祁道:“五年前司远岚——”
“你已说过不下四回了。”袁济之摇头,道:“主次不论、黑白不分,为君之道果然玄妙之至,微臣看不透啊。”
受他讥讽,陆崇祁却不恼,只问:“依惠明所见,朕当如何?”
袁济之沉默半晌,沉声道:“楚玉凝早年消毁过度,寿数已然受损。便是当真进了王府,怕也不剩几年好过了。”
那边厢楚玉凝将人送走,将及转身,便听身后一人道:“郎君留步。”
那人面白无须,生得一副笑脸,对他躬身行礼,“郎君还请借一步说话。”
楚玉凝认出他身上乃是内侍打扮,心中一凛,默然随他来在偏厅,当即便要下拜。
内侍抬手托住,道:“郎君请起。”
他说完,将楚玉凝仔细打量了一番,道:“陛下命咱家来问一问郎君,世子额角并胸口两处,可好些了?灯会上惊着了郎君,还望郎君切莫怪罪。”
话音刚落,便见楚玉凝双目圆睁,满眼难以置信。
“此处有银票并碎银二两。”内侍自袖袋中取出一只精致锦囊,送入他手中,“郎君且收下,离京途中或可应付一二。”
楚玉凝向后撤步,并不接那锦囊,他是心如擂鼓,却仍忐忑道:“草民非离京不可么?”
一语出口,两人俱是一愣,内侍是不曾料到他面对圣意胆敢作如此问;楚玉凝则万万想不到,他口口声声念着离京,真到此时,脱口而出竟是一句“是否非去不可”。
他忽而记起陆仲殊昏厥之前念的那句“阿凝”,忽而急切地想问问他,那声阿凝之后,有何事要说。
“郎君有所不知,四年前,圣上原已下诏为世子赐婚,只因世子拼死顽抗,终未能成行,此番郎君入京,世子罔顾门第出身,再三奏请圣上赐婚,更引得龙颜大怒。”内侍淡淡言道:“朝中宫中无人不知,圣上与世子情同父子,如今叔侄生隙,于内、于外,百害而无一益,小年后几日,已见数道奏章,请劾世子之大不敬。
“如此景况,郎君以为,是否非离京不可呢?”
楚玉凝木然望向眼前人,只觉这些话字里行间透着荒谬。
为区区一介奴仆,抗旨不从,同天子叫板,置昔日君臣情谊于不顾……
这说的当真是那人么?
是那个玩弄他一颗真心,害他遍体鳞伤、命悬一线,而后累他仓皇出逃、在深山隐姓埋名的陆小王爷?
还是那个在杨楼对他好言好语、悉心照料,将流言蜚语同刀光剑影抵御在外,一心要护他周全的陆仲殊?
楚玉凝心如乱麻,胸中五味杂陈,激荡阵阵,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飞快捂了一把眼,连带压下鼻间酸涩,低声道:“圣上可否宽限一日,容草民思量妥当,再做答复。”
内侍眉头微皱,道:“郎君此话何意?”
楚玉凝却不多言,直直屈膝下拜,恳切道:“草民斗胆,请圣上开恩宽限则个。”
“……”那内侍沉默片刻,叹道:“郎君请起,咱家自会禀明圣上,唯请郎君多作思量,切莫令咱家为难。”
“草民省得。”楚玉凝再拜道:“多谢中官。”
内侍摆摆手,收起那只锦囊,自离去了。
偏厅重归寂静,楚玉凝独自默然片刻,方缓缓站起身来。
“阿凝?”
身后脚步急切,楚玉凝闻声回眸,兜头便被一件大氅裹个严实。
陆仲殊一手将他拥入怀中,口中道:“外头风寒,快随我回内室歇着。二喜同我说李内监来了,可是皇叔又要寻你麻烦?”
楚玉凝不答,在他怀中仰起头,自下而上凝望着他。
陆仲殊被他瞧得心慌,一手在脸上抚过,纳罕道:“可是何处染了尘灰?”
楚玉凝垂眸一笑,轻声唤他:“陆仲殊。”
“哎。”陆仲殊忙道:“阿凝何事?”
“若我说我去意已决,你可否放我离京?”
陆仲殊脚下一绊,险些摔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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