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贺从容回过神来,黎峥已经把手机递出来了,这会儿他的情绪已经收拾好了,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还丢了什么吗?”
贺从容接过手机,像是在极力思索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摇摇头,朝黎峥摆手:
“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已经把心丢给了黎峥,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回来。
两人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不会再和黎峥见面,这样对两个人都好,他拿起手机,给费承发了条信息,全身舒坦,可心里却好像空了一片。
贺从容坐在车后座,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他不是没和人握过手,只是和黎峥紧贴掌心时,仿佛有股电流窜过心脏,掀起一阵酥麻。
接下来几次的聚会,贺从容通通没有到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当然这才是常态,贺从容一年参加聚会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今年已然是给足了面子。
但让贺从容没想到的是,那天他从公司出来准备回家时,竟然看见黎峥站在街对面,默默地望着他,等察觉到他的视线时,又转脸。此时装路人,还有意义吗?贺从容站在原地,也没动,身边的工作人员问他是不是要叫司机送他回去,贺从容没说话,他在等,在等黎峥回头。
两人月余未见,贺从容发现黎峥又清瘦了不少,唇边青色的胡茬没来得及褪除,看起来有些沧桑,他站在原地,等黎峥走过来,如果他不走过来,贺从容也不会主动走过去。
黎峥的五官轮廓逐渐立体起来,眉眼间似乎有化不开的愁云,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够敞开心扉的小胖子,贺从容的心揪作一团,这些年,黎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敢问,也不想问,他看着黎峥半天没有走过来,心底的火苗悄然熄灭,他转身走离,不再去看对街的男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幼年时期的孩童,本能地会喜欢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同辈,家里如果有两个孩子,那么小一些的那个见了大孩子做了什么,拥有什么,他必定也要拥有。
兄弟之间的追逐战,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有些人说,你在最好的年纪遇不到任何人,但如果在最好的年纪里遇上了太过耀眼的人,那么你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贺从容就是黎峥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人。
他是照亮自己生命最黑暗时刻的光芒,是太阳,是露水,是养分。他是所有人眼里的神,却只为自己染上凡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心动。黎峥尝试过要把贺从容忘掉,可无论是谁,都比不过贺从容第一眼带给他的惊艳,这世界上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在高三那年,他知道了自己与贺从容的羁绊后,既痛苦,又无奈,甚至怀疑上帝莫名有什么恶趣味,居然把这种电视剧都演不出的剧本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一天,海峰叔叔来到家里,说虽然店被砸了,一定会好好安置他们母子俩,黎峥躲在房间里偷听,偶尔听见了几个关键词,“那个孩子怎么办”“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对不起秦医生”之类的话,黎峥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听见了“贺从容”三个字从海峰叔叔的嘴里道出,他直接推开了房门,像一个被人扯坏提线的木偶,怔怔地望向那个他敬重的海峰叔叔:
“海峰叔叔,你说,贺从容是我的哥哥?”
“如今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了,孩子。”
那一天晚上,黎峥没有吃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店是费承找人砸的,费承妈妈是海峰叔叔惹不起的人,他已经找好了学校让黎峥转学,并且有意将他们母子俩接回家中,还能照应贺从容,这件事,迟早会撞破,可是妈妈不愿意,她不是那种女人,妈妈不是那些泼脏水同学口中的“小三”,妈妈在贺从容妈妈之前就跟海峰叔叔在一起,不,他应该改口叫爸爸了。
可妈妈是傻子,她愿意一直等爸爸,直到爸爸和贺从容的妈妈结了婚,妈妈还在原地等爸爸。
她是个好女人。
可是贺从容该怎么办呢,黎峥那么喜欢贺从容,喜欢到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喜欢上女孩子,他喜欢看贺从容笑起来的唇角,那双薄唇比樱花花瓣还要透亮,他眉眼间蕴含涤荡污垢的春水,他温柔地教导自己,会握着他的右手写字,他没想到,贺从容,居然是他的哥哥……
他不能喜欢贺从容,这是祸乱人伦的罪孽。
他不能背负,更不能让贺从容同他一起沉沦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是天神,怎么能沾染上人间最卑劣的罪恶,他不允许,如果有错,就让他黎峥一人承担。
那晚黎峥梦见了贺从容,梦境诡异至极,贺从容的唇贴在他的脸上,双手缓缓地搂住他的身子,他身后一双洁白的羽翼渐渐合拢,像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堕天使,炙烈的火焰灼烧他的双翼,他疼痛却享受,双手仍旧紧紧地拥着自己,含泪的双眸不悔倾尽一切,颤颤发抖的身子似乎随时会消失殆尽,他突然含住了自己的唇,身上的光芒逐渐退散,可两人相拥在一处,黎峥更用力地回拥抱住贺从容,贺从容的轻笑声传入耳中,他的薄唇凑近自己的耳根,真实又虚幻:
“弟弟,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纤长的手指如同落羽抚在自己的脸侧,深情的眼眸要把他融化,一丝一毫,不曾放过:
“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砰。”
黎峥从床上惊坐起,浑身是汗,呼吸久久不能平复,他痛苦地抱紧自己肥硕的身体,他疯了,一定是疯了。在梦中听见贺从容叫自己弟弟,黎峥发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这是噩梦,绝对是噩梦。他不会再见到贺从容,也绝不会让贺从容知道这件事,这样的刑罚,只要他一个人背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