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没有!”
木偶般摇着头,白浚根本挪不开视线,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
“没有偷看,我站在这里。”
“还学会顶嘴了?”
没等白浚答话,那长长的猫尾巴一甩,他便被溅了满头满身的水,等他睁开眼,身披薄衫的顾锦斓已寒着脸站在他跟前。
但顾锦斓自己料是没注意到,身上衣衫半湿,勾勒出颀长优美线条,而头上一对小巧的黄黑猫耳朵一抖一抖,甚是可爱。
“看够了没?你?!”
怒气冲冲的话戛然而止,顾锦斓被白浚盯着自己的目光烫得浑身不自在,他的脸色由红变煞白,终忍无可忍,尾巴一甩,便听“噗通”响亮的水花声:
白浚眼前一花,似有飓风在他身后一推,整个人腾空而起,狼狈栽进灵池中,像只掉落水里拼命扑腾的可怜小狗。
“不泡脱一层皮不准起来!”
一记眼刀劈向灵池里两眼透着“无助”的白浚,顾锦斓狠下心,背过身不看他:
“再抄三千遍清心咒,抄完才准睡!”
目不转睛追随着顾锦斓远去的身影,半湿绡衣贴在那人背后,隐约可见莹白剔透的肌肤,白浚情不自抬起手,指尖隔空细细描绘那人修长的轮廓,如果能把碍事的外衫扒下来,然后……
“可恶的笨狗!”
气得脸鼓成个包子,顾锦斓闷头走出老远,夜风吹起他未干的长发,一阵凉意袭来,不知不觉把他的怒气灭了大半,无法不去考虑更严重的问题:
白浚真是对自己起了那种心思,这该如何是好?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嘴角不经意上扬了几分,脚步踟蹰半刻,转往藏书阁走去。
等顾锦斓翻阅过相关卷籍,已是半夜三更,他打了个呵欠,后知后觉记起仿佛一直没听见白浚从灵池出来的声音。
“该不会真的在努力泡掉一层皮吧?”
想到这里,他哭笑不得,放下手边书籍,起身打开门,却被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怕大师兄看到我会生气,”
没料到顾锦斓会突然打开门,白浚在外面站了半晚上,脚发麻来不及跑,垂头塌下肩膀,小声心虚道:
“就想等你看完再进去。”
“笨狗。”
气早消了,顾锦斓无可奈何抬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无意中似是瞄见些不得了的东西,不自然移开眼:
这只傻狗,什么时候把体型练得这么好?
不知道是不是跟刚才看过的典籍有关,顾锦斓余光瞥见白浚一身松垮垮的道袍,结实的肌肉线条饱览无遗,脸上不自觉又开始发烫:
“你进去抄吧,不许偷懒,我要休息。”
话音一落,顾锦斓不等白浚回话,脚步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大师兄果然还在生气。”
只当顾锦斓是不愿意看见他,白浚难过得心似是被揪成一团,丢魂失魄撞进藏书阁,一眼便见案上被草草推到一边的几本书。
“这么晚,大师兄在看什么?”
止不住的好奇心让他屏息抽出其中一本,上面豆大四字令他全身如遭雷劈——《双修功法》。
大师兄真的有意中人了?已经想到跟对方双修这一步,不就是马上要结成道侣?
像是被抽去全身的力气,白浚跪跌在地上,脸色阴沉得吓人,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意自心底涌起:
那人到底是谁?他跟在顾锦斓身边这么久,从没见过大师兄与他人来往过密。
颤抖着手翻开书页,白浚呼吸不由越发絮乱:这都是些什么!
手心被指甲掐出血,他也浑然不觉,抄多少次清心咒都没用,一想到顾锦斓要跟别人修炼书上的功法,他便克制不住戾气:
想不顾一切冲到顾锦斓的房里,告诉那人只能跟他修炼,然后一一在最心爱的大师兄身上实践一遍他刚看到的心法……
脑中想着顾锦斓水光潋滟的金眸,白浚闷哼一声,移开手虚脱般仰躺在椅上,两眼无神望着天花板,口中喃喃低语。
无独有偶,那天晚上,同因睡前看过“功法”,顾锦斓一合眼,遂梦见他变作小花猫,与大白狗在落叶上打滚,碾压过满地枯叶,滚着滚着……
嘹亮的鸡啼唤醒睡梦中的沧雬山,顾锦斓黑着脸坐起身,换下湿了一片下裳。
断是再迟钝,到此时此刻,他也清楚自己的心意;飞速写好传音竹简送出,便对镜认真整理仪容。
“你当真打算与白浚双修?”
收到顾锦斓的竹简,木辛真人火速赶到山顶,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有几分异样:
“为师应已提醒过你,纵然白浚天赋异禀,他血脉中所蕴含的力量太不可控。”
“弟子明白。”
跪伏在地上,顾锦斓自是晓得,仙尊多年前就有打算将无情道传给自己,如今是大大辜负了仙尊的期望,他不敢抬头:
“让仙尊失望,弟子甘愿受罚。”
“为师是怕你会受牵连,”
望着最宠爱的大弟子,木辛真人说不出责备的话,疲惫揉了揉额头:
“罢了,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仙尊这算是……同意了?
顾锦斓心中窃喜,对仙尊深深一叩头,还没来得及站起身,白浚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屋外响起:
“仙尊,弟子有要事求见。”
心下隐隐有不祥的预感,顾锦斓才转过身,门“嘭”一声被撞开。
门外的白浚一副决绝的表情,一眼看见跪在地上顾锦斓时先是一愣,紧接着大步跨进屋里“扑通”一声跪在他身旁,昂起头毅然:
“我心悦大师兄已久,求仙尊不要为大师兄指配道侣。”
“你起来,”
不看地上的白浚,木辛真人这话是对顾锦斓说,板着脸抚须道:
“看你带出来的好师弟。”
语毕,他乜了白浚一眼,“哼”了一声,甩袖向门外走去。
“仙尊慢走。”
一手遮掩快溢出嘴边的笑意,顾锦斓急忙跟上木辛真人,恭敬目送仙尊架云离去。
“大师兄,”
满脸心如死灰的模样,白浚慢慢从屋里出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扯了扯顾锦斓的袖子,声音沙哑:
“你生气了吗?你讨厌我吗?”
听见他的声音,顾锦斓眼神登时亮起,但下一瞬即装作若无其事般回过头:
白浚一双灰瞳水汪汪,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又饱含真诚,让人心尖发软。
“我讨厌你的话早就赶你下山了,笨。”
心里是这么想,顾锦斓反手捏住他的手腕,本还想揶揄他几句,却在感知到他体内灵气流动时大惊失色:
“怎会这样?昨天是不是没抄清心咒?”
“抄了。”
顾锦斓在关心自己——一意识到这点,白浚似是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大白尾巴“噌”一下翘起,在身后一摇一摆:
“都在藏书阁,没有偷懒。”
除此之外,他还研究了整整一晚双修功法,但他还不敢对顾锦斓说。
“去灵池。”
方才白浚体内乱蹿的一团妖力不明缘故被压了下去,顾锦斓一度以为他要走火入魔,始终不放心,不容分说牵过他的手:
“我帮你疏通。”
“疏通什么?”
亦步亦趋跟在顾锦斓身后,白浚的视线一刻都不离开他,小声道:
“你能跟我一起泡吗?”
顾锦斓像看傻子一样白了他一眼:“对呀,不然怎么运功?”
一起泡……一起……
接连咽了好几口水,白浚脸颊发烫,昨夜看过的功法像是走马灯般在眼前呈现:
一整夜,他不仅记下了运转要点,还在脑中模拟了无数次与顾锦斓修炼的情景;其中有一式便是在灵池中——“鸳鸯相对浴红衣”,批注上特别提示尤为适合初次修炼者,横竖已禀明仙尊,莫非顾锦斓的想法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
“你脸怎么这么红?”
后来顾锦斓回想起那天,依旧后悔得咬牙切齿:早在傻狗问是不是一起泡时,他就该警觉起来,一念之差,害自己“永不翻身”。
“要、要下去吗?”
站在池边,白浚一个劲地偷瞧“云淡风轻”的顾锦斓,心中感叹不愧是大师兄,连这种时候也是举重若轻,不像自己,话说得磕磕巴巴:
“衣、衣服,怎么办?”
“当然是解下啊,不然呢?”
心底抱怨这只笨狗光长个子不长脑子,顾锦斓三下五除二解开外袍,这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没有衣服,那两人在池中不就等于……?
勉强压下心中慌乱,顾锦斓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露怯,谁知一回头,随即惨叫出声:
“你!”
早听闻狗类在某方面的优越性相较其他生灵是一骑绝尘,但当顾锦斓亲眼所见,方知所言非虚,这何止一骑绝尘,简直、简直……
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顾锦斓僵着脸,指了指池子:
“你下去,背过去。”
虽然体型和那方面在外观上似乎都被比了下去,顾锦斓绝不认输,他要当上面那个,谁也不能阻止!
“别偷看!”
僵硬解下外袍,顾锦斓心止不住狂跳,半跪在白浚身后,池水没到他的肩膀处:
“专心。”
“大师兄,那只捣乱的小猫是不是你?”
平常顾锦斓说东,白浚断不敢说西,此时他却似吃了豹子胆,竹筒倒豆子般将心底疑惑问出:
“我昨天看到你的尾巴,和那只小猫的花色一模一样。”
“不告诉你。”
本着“我不说你奈我何”的想法,顾锦斓打定主意装鸵鸟,双手搭上白浚的肩膀,正要催动内力,一不留神被白浚转身握住手腕,甩也甩不开:
“做什么?!”
池水清澈见底,顾锦斓稍一低头,便能看见那人虎视眈眈的某处,脑中警钟大响:
“放手!”
“我想一直留在大师兄身边扫落叶,不要其他人,好不好?”
瞳中闪烁着妖冶的暗光,白浚禁不住尾巴卷住眼前人,动作强硬得不由反抗,语气却无比恳切:
“我心悦你,斓斓。”
在他覆身上前的那刻,顾锦斓整个人一软,似是要溺死在一池春水中……
趴在玉枕上,顾锦斓眼角泪痕未干,咬着被子对地上的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没想到自己竟引狼入室!
这只可恶的笨狗,吃他的住他的,还……
从灵池到卧房,顾锦斓后面完全记忆模糊,但依白浚还没来得及整理满地凌乱来看,估计在此处也折腾了许久。
幸好白浚还晓得及时运转心法,他并没有太多不适,甚至有感灵力更为充沛。
“斓斓,我就是一时魔怔了。”
跪坐在榻下,白浚耸拉着耳朵,偷偷抬眼看向"满脸怒容"的顾锦斓,那人脸上红晕未褪,殷红的唇瓣如同沾了晨露的玫瑰。
往前挪了两步,白浚柔声讨好:
“功法我早在昨晚一字不漏背下,接下来会做得更好。”
接下来?!
顾锦斓气笑了,敢情这人还是有预谋的,自己失策了!
“光死记硬背可不行的,”
顽强撑起身,顾锦斓一眨眼,八条毛绒绒的花尾巴缠上白浚手腕,试图夺回上位:
“你会不会呀,我来教你……”
任由调皮的小猫钻到自己怀中,白浚下意识收紧双手,心中波澜起伏:
难不成自己刚才表现得不好,顾锦斓不满意?如果顾锦斓不满意,会不会以后不跟自己双修?会不会找别的道侣?
不可以!
前一刻白浚还呆若木鸡,顾锦斓眼睁睁见那人变脸只一刹,像只被激怒的狮子,将自己压在地毯上,低沉的嗓音侵略性十足:
“那就再来……”
顾锦斓:!!!
这场修炼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到最后,顾锦斓报复般发狠咬着狗尾巴,忍不住哭出来:什么上位下位,哪有活命重要。
白浚顺利成章搬到顾锦斓的卧房,晚上小猫总喜欢让他变成大狗的样子,搂着或是窝在长毛里特别暖和。
头埋在软和的被褥中,顾锦斓假装没听见屋外鸟啼,却意外嗅到一股心旷神怡的药香,身上似被抹上了些什么,配合白浚的按摩,舒服得哼哼唧唧:
“怎么?”
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白浚俯下头碰了碰他的脸颊,憨笑回道:
“吵醒了?马上就好?”
顾锦斓好奇道:“这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老抱怨,我‘天赋异禀’,万一伤到你怎么办?这是我前段时间特别配的丹药,活气通络,生肌养血,连那里也可以用。”
没注意到顾锦斓黑如锅底的脸色,白浚像揉面团一样卖力,像只等主人夸赞的小狗:
“不只如此,我还画了详细的记录,标记好每一处你喜欢的地方,斓斓等下去看看?别担心,一定会让你……”
“笨狗!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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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齐安郡后池绝句 —— 作者:杜牧
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
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抱歉拖了这么久,还有一个婚后番外,这篇文就完结了,接档文将会在8月6日开,也是甜文,求小天使继续支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