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夏谐搬进他家的时候,只带了自己养的一盆橘子树。秋天的时候,林阙看见夏谐蹲在阳台上静静看着这盆橘子树,树上已经结满了金黄的果实,浑圆地像婴儿的拳头,远远已经能想象到其中的清香。但这金色的光明也未能照亮夏谐的脸庞,他的脸色冷冷的,是终年不化的积雪的那种冷。
最初两年,他看见夏谐常这样看着橘子树,到后来,就不再看了。
林阙闻着橘子树的香味,心里甚至近乎安慰地对它说:“你也失去他的爱了吗,连果实都没有人来欣赏啊。”可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自己从来就没有得过夏谐的爱。
父亲说的那句“不情愿”,至今还在林阙耳边回响,重若千钧,简直要把他压垮。
的确是不情愿的。怎么可能情愿呢。
林阙得来夏谐的手段,实在是很不光彩。
夏谐……是他抢来的。
在林阙偷窥夏谐人生的那几个月中,他看见夏谐每天那样挣扎着活在底层,做所有的重活累活,那样的工作强度,不知道他怎么撑得下来。
他看起来太瘦弱了。
虽然也是青年人的个子,也有必要的肌肉,但明显就是在饥饿和贫穷折磨下没有得到良好成长的。相比他的那些同事,那些皮肤黝黑高大健硕的工友,夏谐就像蚂蚁堆里游离在集体之外的人,分外格格不入。
但他就这样努力地活啊,活啊,气喘吁吁地活下去。
好像也永远也不会倒下去。
林阙每多看一天,就觉得骨缝里有血液渗出的声音,在慢慢磨着他的魂灵。他是爱夏谐的,从看到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再次告诫自己,夏谐已经认识自己,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只要慢慢等一个契机,一点点进入他的生活,帮扶他,关怀他,继而和他成为朋友,继而……也许能成为恋人。
也只是也许而已。
他快要忍受不了这样在暗处窥探的日子里了,眼睁睁看着夏谐在吃苦,在工地里被弄脏,被擦伤,被欺负。
这种阴暗滋长的情绪慢慢萌生发芽,最后归总到夏谐对他笑着说的那句:“林先生。”
就是那个笑容,很防备,又勾人。他什么时候能再叫自己一声“林先生”呢?
一天后,一周后,一月后?
还是在那,永远也等不到的以后?